“没有一见钟情的浪漫。”他坏笑,“因为你刚刚被男人伤了心,而我也曾让一些女人伤过心。”
我摇头,不明白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他点了根烟,烟雾模糊了月色,更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从烟雾后面透过,遥远得像是从江的另一端飘来。他说:“我希望她们在伤心的时候能有人像我关心你这样,去开导她们。”
烟雾的背后,仿佛是于始的脸,我又冷笑,刚刚平静的心又抽搐起来:“既然关心,又何必要分手。”
许漠唱:“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滤走细沙后残留下的粗砺砂石,一不留神,便会被它们将心硌痛:“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在那一刻所说的所有的情话都是由衷的,但是当手从头发中抽出,柔情也忽然消失了,那一刻的后悔与想抽身离去,一样是真实的。”
我摇头,我不无恐惧地发现:在世间生长了二十余年,也有过几次长长短短的爱情,可是,我居然搞不懂男人的思维。
“几年前,我在一家公司做外贸,那个时候常常开车到广州去。国道上有一家我常去的餐馆,里面有一个很惹人注目的女孩。她常常坐在藤椅上看着马路上的车,她的表情安静而且可爱。有一天,我告诉她,我会带她走,我要娶她。她手里正端着她的藤椅,听到我的话之后藤椅掉在了地上,她扭头便走,走了几步却忽然回过头,她向我露出微笑,她说好,我跟你走。”许漠靠在出租车的另一边,背对着我慢悠悠地讲话,而我,居然能从他的声音里看到那个坐在路边的女孩子,看到她冲许漠笑,说她愿意跟他走。
“后来呢?”
“她真的上了我的车,一路上我们都很开心,但是快到长沙时,我的心慢慢静了下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女孩,没有正式工作,甚至不能说普通话,我的家人不会接受她。而她也只是属于路上一个寂寞的旅人,不属于一个安定闲适的男人。”他沉默了一会儿,又忽然笑了起来,“后面的就不用讲了,穿过她的黑发的我的手,说爱她绝对是真心的,不爱了也绝对是由衷。”
我又在他的声音里看到了他的女孩,落寞地从车里下来,向回家的方向踟蹰前行,黑发如织,她在自己飘舞的长发中慢慢扭转头,那张有着满眼无奈的脸居然是我的。
“你不觉得这样的爱情是不负责任吗?”我咄咄逼人,像质问于始。
许漠好像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居然朗声大笑:“爱情来的时候不要去躲避,爱情走的时候不要去僵持,这就是尽责。对自己的心负责才能对别人负责。”
我摇头,他的话我不太懂。
“陆小北,听你在江边骂了很久,于始就是让你伤心的男人吧。呵呵,其实,你心里耿耿于怀的不是于始离开了你,而是你不能接受他说过爱你之后又说不爱。其实,你不应该愤怒,也不应该有受骗的感觉,爱与不爱不是恒定的,一切都会变。如果你们之间失去了爱情,他还为了责任而委曲地和你在一起,你们一样不会快乐。所有人的爱情,都不过是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要相信它的真诚,但不要苛求它的从一而终。”
我向他走去,站在他面前,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放下一个吻。
他略有些惊异地摸着额上被我吻过的那一块,然后释然地笑,他说:“你不会这么快就明白了吧?”
我说:“谢谢你。”
他耸肩,细长的眼睛成了一条线,他说:“没有什么,大家互相利用而已,这些话,我没有来得及告诉那些因为我而伤心的女孩,现在对你说,就像是开导了她们。”
坐在车里,一路无话。
人在安静的时候,思路特别清晰,很多事情的脉络都一清两楚。虽然我依然不能将头甩甩说“这一切都没什么”,但是我也不再像几个小时前那样愤懑。于始不再爱我,而我还爱着他,这就是我痛苦的源头,但是我没有理由去咒骂任何人。
到了我家楼下,我邀请许漠到我家去喝杯茶,他陪我聊了那么久,应该已经口渴了。许漠又是一脸怪笑:“我还要赚钱娶老婆呢,而且你又不可能嫁给我,哪能在你身上花费这么多时间。”
我看着他,他并不英俊的脸看上去却是那么舒服,我说:“你是个好男人,如果你在我身上多用一些时间,说不定我真会爱上你。”
许漠仰脸哈哈大笑,伸手打开他的CD,那个狂叫的女孩又在音乐声中乱吼:“我爱你,你爱她……”
红色的出租车又发动起来,他从车窗里伸出头来冲我笑。他的声音被音乐声淹没,看他的口型,我知道他说的是:“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