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该挖个坑把人埋了……但埋在哪里也是问题,总之晦气透了,自然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恰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嗓音传来,低沉但清冷矜贵,对那两位官员说:“确实是徐国公府的马车,不能唐突。你们退后,我来。”
自然眼前又一黑,来了个更大的官,这下真完了,自报家门也抵挡不住了。
战战兢兢凑到窗前看,那两名官员退让到了一旁。马车直棂门外覆着一层布帛,隐约能看见门外人的轮廓,高大挺拔,要是发现有问题,自己必定会像小鸡仔似的,被他拎下车。
不知道解释有没有用,应该没用吧!她听见门外人说:“姑娘,失礼了”。惊恐之际,车门开启了一道缝,两根修长的指节,挑起了门上的垂帘。
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呼吸困难,头昏脑涨,耳朵里嗡嗡作响,大概刑犯上法场就是这种感觉吧。
而那个挑帘的人,垂下眼睫扫了箱底一眼,面色淡淡地,眼神也没有任何波澜,略停顿了一会儿,收回手道:“如常。”
卡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终于长长呼了出来,她才想起刚才那张脸,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了一圈,想起寒花宴那天,在街头上遇见押解囚车经过的制勘院官员,他不就是领头的辽王郜延昭吗!
心里还是突突直跳,他明明看见了,为什么没有揭发?会不会借此拿捏把柄,要挟谈家?
正慌乱,听他又道:“这两天城内外擒贼,乱得很,姑娘就别出城了。我这里有些东西,要托姑娘转达令尊,请把车驾到对面的巷子里,稍待片刻。”
什么都别说了,照做吧。自然拍了下车门,“快。”
樱桃忙拔转马头,遵照他的吩咐停好马车。自然也从车里下来了,三个人呆呆站在车前,巷子里的穿堂风好大,吹得她发丝散乱,这大概是她出生至今,最狼狈的一天了。
不多时,另一辆马车也从巷口驶进来,挡住了巷外的光景。
自然怔怔看着辽王上前,重又打开车门,探手去触那尸首的颈脉。停留了片刻,回头问她,“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自然犹如惊弓之鸟,有些语无伦次,“我昨天回家,他就躲在我的马车里……我不认得他。早上见他死了,我想把尸首扔了……”
他似乎能够预判她的打算,“扔进汴河东水门?”
自然窒了下,最后颓败地点了点头。
辽王却笑了,眼里有清澈的光,和声道:“不用怕,他还没死。”
自然顿时一愕,这会儿倒庆幸被拦下了,否则把人抛进水闸,就是个神仙也活不成了。
然而然而,这位辽王温和的语调和笑容,更为令她惊讶。她曾经听说过他,制勘院督查各地官员,虽然达官显贵们嘴上敬重他,但私评来说,他是不讨喜的。她本以为他凶悍,铁面无私,至少上次在街头看到他,他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今天,他说话的时候并不盛气凌人,眉眼间也有儒雅温暖的弧光,她几乎很快就断定,他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那这人……”她指指车内,手指微微颤抖,仰面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像在仰望一棵大树。
“交给我吧。”他抬了抬手,让随从把人转运进制勘院的马车里。安顿妥当后交代她,“这件事不要与任何人说起,你们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记住了吗?”
三人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制勘院的马车往巷道另一头去了,他退后两步拱了拱手,“姑娘请回吧。”
自然二话不说登上马车,临要走时掀起窗帘,讪讪说了声多谢。
他微微颔首,日光从头顶倾泻而下,那面貌从容而优雅,虽是剑眉星目,却半点也没有攻击性啊。
谈家的马车走远了,他目送着,唇边浮起笑意。小姑娘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还想抛尸,真是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