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马车在谷外候着”
昭雪说着已步入屋内,四下扫了扫,见披风还在榻上,方才还在屋内之人此时竟不知所踪,心思着上山顶找寻,上前掠起披风趋步朝院外走去。
“哎”方及院门,忽的耳畔传来一道短叹。她立即循声瞥向右侧——石案前坐着一道清瘦身影,正面无表情,双手托着腮,视线不离头顶上方那抹密集不散的阴色。于是缓步上前,将披风轻轻搭在她肩头。
肃颐肩头微微一沉,这才恍然回神,瞥了眼身侧,犹豫片刻起身道“走,先去于府”话音刚落,披风一旋,素白广袖略一拂地,双手交叠于身前,广袖则自然垂落膝侧,动作无半分拖沓,轻移莲步向外头走去。
墨影、冬抒听着动静,连忙下车垂眼行礼“夫人
她随意抬帘睨了二人一眼,低低应了声,裙裾扫过车蹬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晃悠着。
肃颐肘支车窗,闭目憩息。不多时,细雨砸落,窗边不断溅起了水珠搅了浅梦。
“嗒滴……”
她轻蹙眉头缓慢睁眼,指尖拂起帘布朝外望去,神色恍惚片刻便拢了心思,轻声道“昭雪,俯耳过来”
风雨交加,马儿加急一路疾奔,临申时马车停在于府前。
昭雪先行下车,撑伞在雨中待立。
她将帷帽戴妥当撩帘下了马车,脚下站稳指尖轻拢衣襟,不紧不慢出声道“程夫人府中出入男子于理不合,你与冬抒自行寻个歇脚处,明日再来接我二人”话落,利落迈着大步进了府中。
“小姐回来了!”陈叔急忙笑着迎上前。
肃颐轻微点头,唇角勾笑问道“陈叔,干娘可在府中?”
“在,夫人在内院!”
雨点砸得簌簌作响,两道身影在曲廊下一前一后走着。
忽的,她不动声色旋过身子,望着檐下不断下坠着的细丝,沉思片刻,吩咐身后“稍后与干娘打过招呼便去吧”
“是!”昭雪应道。
二人方及至后院就见两名丫鬟头戴蓑笠蹲在门前,各执一根细枝专注拨动着老树下的泥土,程氏立于二人身后,微微弯着腰,指尖时不时往树下一指,口中说些什么。身侧一名丫鬟着急地调动伞的位置,生怕淋着夫人。
肃颐薄唇轻启唤道“干娘”
程氏身影不自觉一颤,急忙转过身,眉眼霎时弯起,柔声笑道“我们颐儿可算回来了,让干娘看看”说着上前打量片刻,语气嗔怒道“别着寒了快进屋”话音刚落,牵着她就往里屋方向走。
顷刻间,她喉间微涩,目光凝在自己被紧攥掌心的右手上,暖意悄然蔓延至心间。
屋内,炭盆噼啪轻微作响。
程氏见她帷帽低落,举止亦是拘谨,不由面露诧异,柔声开口“颐儿今日是怎么了?发生何事?”说着飞快扫一眼昭雪,却见她颔首,双唇紧闭退到门前,又轻轻掩上门。
这一下给程氏看得愈发糊涂了,立刻急蹙起眉,微微倾身,语气带着急问“好孩子别吓干娘,与干娘说说,究竟出了何事?”
肃颐犹豫片刻,蓦地起身,抬手将帷帽边缘掀至眼下,露出大半张光洁的面颊,旋即敛衽俯身,躬身一礼“干娘请恕颐儿不孝,今日便是来与您辞行的”
“昔日遭逢困厄,如今伤势痊愈,干娘待我如亲女般疼惜照拂,只是明日颐儿便要启程回大兴,这份恩情颐儿在心,待他日归来之时再好好给您尽孝。”
程氏猝然一怔,视线顺势瞥向她下半张脸,眼眶逐渐模糊,虽然她从未露过真实面目示人,日日以帷帽、面具掩着。可每回泡完药,周身皆散着若有似无的药气,她猜测过,定是形貌有损。一直以来不过问,也是因着她不愿摘下面具,自己这个做长辈又岂能揭小辈伤疤。如今瞧着面容莹白如玉,肤如凝脂。倒也是苦尽甘来了。
程氏指尖捻起帕子掩于面上,片刻,神色欣慰微微点头,轻抬下巴示意她坐。良久道“干娘替你高兴,颐儿并非寻常女子有自己身份、主意、打算。别的事干娘一句不多问,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
肃颐闻言神色微动,眸中蕴着雾气,指尖攥紧衣袖隐忍。
程氏话音一顿,指尖轻轻捻起她身前的墨发放到身后,柔声补充“好孩子,此番回去日子过不顺心受了委屈不可硬抗,也莫要逞强。于府这院子这道门虽比不得官家大院,但永远为你开着,干娘也永远在此等着你”话音刚落,执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干娘……”她当即鼻中一酸,潸然泪下。
时光飞去,陪程氏用了晚膳,又絮谈良久,直至门前响起几声叩门声,昭雪缓步进屋,母女二人才惊觉夜色渐浓,不知何时连外头的雨也悄然停了,肃颐这才依依不舍回房。
昭雪指尖拈着火折子燃起烛光。
肃颐瞬间一亮,蹙眉端坐案前,心里盘算起来。须臾下颌微动,余光掠过缓缓靠近的身影,漫不经心开口“墨影可在外头”
昭雪轻声道“回主子,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