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面无表情从屋内走出,侧眸深凝一眼那道轻薄身影,流转之际,目及‘祖孙俩’温情脉脉相携话旧,心间苦涩翻涌,如鲠在喉。
听岚阁。
她默然伫立目光落于窗外,沉心思量:原以为东厢那位是无病呻吟,如今看来,怕是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只当是装病‘后症’,只是长期郁结之气积在肝腑形成肝气郁结,此番中毒无疑将此疾带出,竟生成了真疾,久虚之症调理并非朝夕,方才尚未与祖母交底,这病若有不慎,只怕……年纪轻轻,豆蔻年华,却染了忧思成疾的毛病,肝为女子先天,真叫人费解。。。。。
“小姐”
闻声,她心神一震,收了思绪,凝着外头枯枝平静道“可有发现”
昭雪微微一顿,禀道“回小姐,大小姐院里墙角有古怪,别处土冬日皆为灰白干松,偏有块土色泽暗褐,属下察觉异样,上前一摸黏腻得很,便稍稍扒了层,就见着没烂透褐色碎药渣,往下一扒底下的土壤竟皆为沉褐色,瞧那成色怕是有些日子了”
话音刚落,她即至案前执笔倏倏。良久,递给昭雪,吩咐道“你照此方抓药,务必亲手煎制,夜里我们便去会会那萧大小姐”
寒日西斜,不多时余晖落了寒坞,听岚阁与东厢极近,只需穿过月洞门,沿着曲廊行百来步,便到了萧宛懿院落,廊下幽灯映着院门上的黑檀匾额,鎏金题‘清昭院’
她倏然驻足,抬头凝着清昭院三个大字。
此匾是母亲亲笔,那年父亲欲以她名中‘懿’字提就,母亲却道‘懿字本就分量极重,暗合德才之意,已然与皇家礼制有所不容。不说寻常人家,便是世家贵族,哪个敢如此命名。若非父亲官阶在身,早已僭越礼制,若匾上再嵌此字,圣意难测,纵是得了圣心,此举也无疑在挑战天威’经母亲一劝,父亲深觉有理,二人见她性情清淡,这才改为清昭院,寓以天意吉兆,清贵自持。
瞬间压下心头丝丝缕缕,侧过脸余光斜扫昭雪端的药碗,不过一瞬,径直举步进了内院。
门前两个素未谋面的丫鬟打量着来人,身着淡绿袄丫鬟歪头问道“你是何人”
她一怔,浅笑道“劳烦通禀大小姐,我来送药”
淡绿袄丫鬟与淡蓝袄丫鬟对视一眼,连忙转身进屋,半晌,那身着淡绿袄的丫鬟敛色微微躬身,将她迎进了进去。
屋内烛影昏黄,角落炭盆烧得正旺,暖流在闺阁中散漫,挡了外头寒凉。
屋内,身着素色单衣的大小姐正临窗而立。双手捧着手炉,好似尚未察觉门前动静,一动也不动凝着窗外。
直至寒风穿堂,她猛地咳了几声,肩头瑟瑟颤动——原本苍白的面颊因咳嗽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咳得用力了还是什么,眼角倏然悄无声息淌下泪,她却似毫无所觉般未曾抬手去拭。
这一幕落入肃颐眼中,昭雪“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大小姐这才意识到屋内有人抬袖慌忙拭去眼角清痕,慌忙回身,唇角扯出浅笑,故作从容招呼落座。
昭雪自大小姐回身时,便整个人猛烈一震,这张脸……微微侧目瞥向主子。
肃颐隐约察觉面上一道灼灼的视线,面色平静地顺势回探。倏然四目相对,对面心头骤紧,忙不迭低下头,只上前将药碗搁在案前,退至其后。
“听祖母说姑娘医术了得,前几日也幸得姑娘在才查出香毒”话音一顿,又涩声道“眼下祖母不在,你可否如实相告,我这副身子真如今日所言那么简单吗?”
肃颐心中大吃一惊,蹙眉犹豫着问“大小姐何出此言?”
萧大小姐凝思半晌,轻叹出声“姑娘有所不知,我自小身子较常人是弱了些,所幸无任何病痛折磨。可自前年起时时提不上力,我不想府中长辈忧心便瞒了下来,直到今年落水后,身子每况愈下,便只能娇养屋内调理着,近日却严重了,更是时时喘不上气”
肃颐神色微变,语气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问道“何时落得水?”话音刚落,意识不可操之过急,柔着声补充一句“女子体寒经不得落水,小姐日后多加小心”
萧大小姐点头,面色有些失神,轻声低喃“时时躺着也糊涂了,记不大清是哪一日……大抵便是元宵后一月”
骤然间,她心一沉,此女口中的话半真半假……心中不及思忖,只得压下疑虑,安抚着“大小姐莫忧虑,你这身子娇养即可,忌忧思定能慢慢好转,只是……”
话锋陡然一转。
她面容噙笑道“大兴流言沸沸扬扬,就连我一个外邦之人都有所耳闻,尚书府两位小姐,往后可是要立于旁人羡煞之位,有如此造化在身,大小姐可得养好了身子才是”话音未落,感慨一叹“可谓是多少人都眼热不来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