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的黑色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返回港区的主干道上，车内一片寂静，与窗外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雾岛莲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湿透的黑色连衣裙紧贴身躯，带来阵阵寒意。
她小心翼翼地并拢双腿，生怕身上的泥泞玷污了车内昂贵的真皮内饰。
这份无声的谨慎被中原中也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将空调温度调高，出风口送出的暖风渐渐驱散了车厢内的寒意。
只是少女明显的拘谨，让他只能专注于前方的路况，刻意维持着沉默。
然而，鼻尖萦绕的、来自少女身上那丝淡淡的、近乎清冽的独特气息，却像无形的丝线，微妙地干扰着他试图集中的精神。
那气息很干净，有点像初雪后的空气，又带着极淡的、不知名的草本植物的微苦，与他惯常接触的硝烟、血腥、香水或是酒精的味道都不同。
“谢谢您……”她的声音轻若蚊蚋，打破了沉寂，这声音将中原中也从短暂的走神中拉回，他喉结微动，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一段更深的沉默在车内蔓延开来，只有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
“卓也的事……”中原中也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更为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并不擅长安慰人，但某种无形的力量促使他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我很遗憾。”
中原中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为一句简洁却沉重的肯定，“他是个好部下。”
这句话出口，带着他惯有的、属于干部的简洁与肯定，却也罕见地包裹着一层薄薄的、名为‘惋惜’的柔软外壳。
“谢谢您，卓也他……生前一直非常尊敬您，”她的声音带着努力压抑后的平稳，却更显哀戚，“他常说，能追随在您身后，是他……最大的荣幸。”
又一阵沉默降临。
车子驶过一片未干的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
窗外，横滨的街景在流淌着水痕的玻璃窗外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流动的、斑斓而虚幻的光晕。
在这沉默中，雾岛莲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沉稳跳动的声音。
她在评估，评估刚才那场“意外”的成效，评估身边这个男人此刻的情绪温度。
而中原中也，则试图将这突如其来的、略带沉重的氛围归因于对逝者的追忆。
“之后……有什么打算？”中原中也目视前方，将话题转向更实际的层面，“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横滨本地人？”
“是……从青森乡下来的。”雾岛莲轻声回答，语气中浸透着一种对未来真切的无措与迷茫，“本来……是打算来这里，和卓也一起开始新生活的。”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先找份工作……”
“工作？”中也的眉头瞬间蹙紧，目光锐利地扫过她毫无血色的面容和手臂上那几道已然凝固、却依旧刺目的血痕。
一股混合着不赞同与莫名不悦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脱口而出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训诫部下的严厉，“先把伤养好再说！组织的抚恤金，我会督促他们尽快发放到位。”
这语气与其说是关心，更像是一种命令，带着港口Mafia干部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潜意识里排斥她去“工作”这个想法。
话一出口，他便感到一丝懊恼。
这关心似乎超出了必要的界限。
“真的吗？”雾岛莲蓦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中，骤然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混杂着绝处逢生般的感激与微弱希望的光芒，纯粹而炽热，“真的太感谢您了！中原大人！”那光芒如此直接，毫无保留，瞬间冲散了中也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懊恼。
她甚至激动得微微前倾了身体，那双眼睛像骤然被点亮的星辰，里面清晰地倒映出他有些怔忡的身影。
甚至，在那一瞬间，中原中也恍惚觉得这双盈满感激与悲伤的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一种模糊的、转瞬即逝的熟悉感掠过心头，快得抓不住任何痕迹。
他将其归咎于连日来的疲惫和太宰那混蛋带来的精神污染。
车子最终稳稳停在那家破旧的“海鸥旅馆”门前。
雾岛莲动作略显迟缓地下了车，再次转向车内的中也，深深地鞠躬。
“真的……非常感谢您。”她的话语浸满了真诚，这才转身，踏入了那栋散发着陈旧霉湿气味的建筑门廊，单薄的背影很快被昏暗的阴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