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令时的天会把整个人压到地下去,被淤积的厚重落叶堵塞住呼吸,掉进这座嘀嗒作响的灰色城市里。
“Clubcardaccepted。”
“ThankyouforshoppinginTesco。”
宿明澈痛心疾首又无可奈何地在Tesco买了一份涨价到3。85镑的mealdeal套餐,在扑面而来的寒风中默默把冲锋衣的领子拉到最高。
一想到干巴全麦面包在嘴里的口感,他的胃就开始隐秘地抗议。
上课,实验,图书馆,买菜,做饭,又一天。
一想到租的那间开不了暖气,又阴又冷的维多利亚老式公寓,宿明澈就觉得情绪一股脑地往眼眶上涌。
好累啊。
可是家好远。
今天的天气依旧低迷,落叶堆积的街道边流浪汉正在给狗搭窝,连满地鸽子都是灰里透绿,耀武扬威地从他面前路过。
他付了学费,课还得上,生命体征维持餐还得吃。
三明治和小块焦糖布朗尼放在口袋里,宿明澈把前些日子在国内社交媒体上大火了一场的蓝色果汁饮料拎在手上,决定用它来给快吃吐了的三明治开开胃。
这个点路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没什么作用的红灯明晃晃地亮着。
很好,等这几辆车走完了就可以组团过马路。
宿明澈打开果汁喝了一口,带了些酸甜的清新植物气,除了温度太低之外喝起来很不错。
一阵狂风突然袭来,把他有些微长的刘海吹得四仰八叉,噼里啪啦地糊在脸上,他不得不腾出一只手试图挽救。
伦敦的妖风实在是变态,平白无故地都能在耳边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不是树叶的沙沙声而是风本身的剧烈……
等等。
没有树叶的沙沙声?
宿明澈记得清清楚楚,这一条街两边种着几棵极高的梧桐树,天天迎风招展摇曳生姿地吵个不停。
这会风很大,却一点树叶声都没有,与常识不符。
“轰隆隆———哐哐哐——”
一阵轰轰的机械磕碰声伴随着送入鼻腔的陈旧霉味占据了他的感官,宿明澈终于把视线从乱舞的头发里拯救出来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排蓝色包浆座椅和黑洞洞的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一身冲锋衣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半张带着股苍白疲惫的脸,半长的头发刚被风吹过还有些凌乱,微微挡住下面那尾稍耷拉下来的八字眉和一双瞳仁极黑的眼睛,平添几分沉郁丧气。
好一个半死不活的英区冬令时综合症患者典型。
就一阵妖风的功夫,他怎么来地铁上了?
宿明澈揉了揉眼睛。
“各位乘客,由于道路维修¥%&%&*等原因,本次地铁即将更改路线,请前往帕德里亚的旅客前往第1-8。5车厢,前往明都的旅客前往8。5-12车厢……”
地铁什么时候也搞起了分车厢这一套,他们不是说停运就停运吗?
宿明澈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哪条线——从装修风格上不是northernline就是piccadilly——以及帕德里亚和明都到底是哪里,先下意识抬头看向车厢标识……
上方蒙了一层灰尘的狭窄屏幕上滚动过一连串鬼画符一般的神秘字母,他不认识,大脑却自动加载出了这一串字的含义:
【您所在的车厢是:甲】
甲?
四个口一条竖,方方正正一个汉字跟在鬼画符后面,说了二十年中文的宿明澈怎么可能不认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不对啊,这根本不是伦敦地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