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我走了。”梨嵘月拍拍屁股要起身离开,男人抓住他的手腕,好言哄着:“生气了?明天我让人送手机来,叫你砸个痛快——不,就今天。”
梨嵘月瞧他那样觉得好笑,又想到手机确实是个好东西,叫人明天送到她家去,还破天荒提了要求,当下最时兴的,那帮子大学生年轻人最稀罕的那种。
男人说成,梨嵘月从包里拿出香水离开,剩下的烂摊子他们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不等了,吃吧姐。”潮有信招呼着姐儿在怡红美发二楼吃饭,一楼做生意,二楼理发店的几个姐把房子住下来当根据地。
对这些外地女人来说,这是在这个大城市唯一的落脚点,荷塘区气候不好,常刮风,龙卷风将整个城市扫荡得残骸零落,这儿是唯一的避风港。
几个女人搬桌子的搬桌子,拿杯子的的拿杯子,拿大缸的拿大缸,梨嵘月像畏畏缩缩上了二楼,见到小兰又直起腰板,“兰兰啊,你爷呢,你今儿没回去?”
说得跟嫌人家似的,小兰不好意思地歪了歪头,“姐,我爷爷今天去战友家吃饭去了,有信姐说今天做的多,都留下来一起吃。”
有信姐,自从小红美发来了这么个毛没长全带着爷爷的丫头片子,潮有信也被人叫姐了,梨嵘月忍不住窃笑。
感到上边一道冷冽的眼神,梨嵘月脸上吊儿郎当有说有笑立马收敛了,潮有信靠在楼梯间拐角处。
“这个点上大街上要饭还有的吃。”潮有信没好气地说,小兰见情况不对,撒腿就跑,说还漏了筷子没拿,潮有信说她梨嵘月的不用拿。
梨嵘月快步走到潮有信边上,讨好似地亲昵揽女儿,回头对小兰说:“要拿要拿,我的要拿。”
小兰看着两人越凑越近的背影,以及少女被贴着脸又被捏着脸,边上的人都快作揖似的讨好,少女的脸上依旧凶凶的没什么表情。
只在梨嵘月看不到的视角里不觉笑了,又有点恼似地把嘴角压下。
小兰刚来就听说梨姐有个女儿,没成想是这样似的,她有点羡慕——她从小没有妈妈。
亮黄色啤酒涌入杯中激起一层厚厚的浮沫。
梨嵘月开酒瓶很聪明,反手不需要开瓶器,动作赏心悦目,像耍活表演一样让人咂舌,众人呼着没看清再来一次,梨嵘月兴致勃勃大展身手。
潮有信走过来,无声地看着她,接过没开的酒瓶一个个拿起子开开,又一个个分别倒入酒杯里。
梨嵘月讪讪笑着,大女人姿态对着一众小妹,“耍猴表演呢,一次来一次的,够烦人的。”
她说完这话撇了一眼潮有信。
潮有信拿起梨嵘月面前的一杯酒,“我敬姐姐几个,时间过得快,可能没几次回来的由头了,我就要上大学去了,再要见面就没那么容易了。”
很多怡红美发的姐姐看着她长大,小时候谁从外面得了一口好吃的,都想着带回来给她,考上高中的时候巷子里大伙张罗着给她拉横幅,个顶个地开心,完全把她当自家孩子养。
很多姐儿在外地打工,孩子在老家,几乎把潮有信当作念孩子的慰藉。这些年看着巷子里飞出一个大学生,她们也高兴。
潮有信一饮而尽。
“中,妮儿上大学俺们也高兴,等寒暑假回来俺们给你恁发型,外面哩不一定有家好。”
潮有信给自己倒了一杯白的,酒浆汤汤溢出杯口。
梨嵘月在桌子底下揪她的大腿根,低吼着:“你疯了是不是?!喝死了我不驮你。”
潮有信低头看了她一眼,酒还没下肚心就有点热了,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还有,我想带我妈去上海看看。”
“阔以阔以,累了一辈子上海耍起。”
“有信真打算考到上海去?有本事!”
梨嵘月笑着,“大家都去,也去看看,钱都我出,当给小信庆祝。”
英子挥挥手,“说那个?!真出一个大学生当我们所有人都有面子,轮着你一个人张罗?合着就你一个妈呗,我们这些年没出钱没出力,干看着了呗。”
英子现在帮忙管着小红美发,最早跟的梨嵘月,办事漂亮,还识字,虽然不多,但是在她们这帮人中肯定是最多的了,够用,说话也一套一套的。
这种看上去阴招不会少,偏偏跟了梨嵘月这么多年没出过一次岔子,梨嵘月就放手把小红美发交给她代为打理。
她说这话既给了梨嵘月面子,捧了场,也缓解刚潮有信二五愣子话中有话,有点不给大家面子,惹得有些不愉快。
……
长桌围着一伙姐,吃吃喝喝,都有点上头。
潮有信按住梨嵘月拿酒杯的手,“在外面喝了酒回家就别喝了,洋的啤的白的串着喝,胃不舒服。”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姐儿们都喝得上头吵吵哄哄的,更没人能听得清楚,偏偏英子耳朵好使,听见了,偏还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