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而洁净的气息,刺鼻且难闻。窗外,城市霓虹灯的零星碎光安静地流淌进来,无声地洒落在洁白得近乎刺眼的床单上。
室内异常安静,唯有吊瓶中药液滴落的声响,规律而清晰,如同时间本身在缓慢流逝。
西岸躺在病床上,几乎与那片白色融为一体。少年的呼吸微弱得难以察觉,在蓝白条纹病号服下,层层缠绕的绷带隐隐透出干涸的暗红。那绷带严密地包裹着他年轻的上半身,掩盖着三处足以致命的狰狞枪伤。
走廊里温黄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投入室内,却无力抵达病床边缘,只在地板上投下一片微弱的光斑。
千秋伫立在窗边,身影凝固在那里已超过一个小时。从手术室刺目的红灯熄灭,到西岸被推入这间寂静的病房,他悬着的心始终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们早已经是生死之交,这份羁绊也已超越了言语。
此刻,走廊的喧嚣渐渐平息,归于沉寂。然而病床上的人,依旧沉陷在无边的昏迷之中,虽然医生说他已经稳定下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就在此时走廊尽头,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骤然撕裂了沉滞的空气。
“嗒、嗒、嗒——”
那是特制军靴独有的铿锵声,每一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重重地叩击在冰冷的地面上,透着急切,更裹挟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慌乱,由远及近,敲在人心上。
千秋循声抬眼望去。
一道高挑的身影正疾步而来,深色的北岭军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来人脸上惯有的严肃与凛然此刻荡然无存,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虑。她脑后束着灰色的高马尾,随着她迅疾的步伐,在身后划出一道道刚劲又带着几分焦灼的弧线。
就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一种奇异的直觉击中了千秋。那眉眼的轮廓……与病房里沉睡的少年有着说不出的相似感,仿佛血脉相连的烙印。
东岸。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撞进千秋的脑海。是了,西岸那个极少提及、却又始终牵挂在心的姐姐。虽然素未谋面,但此刻他无比确信,眼前这位风尘仆仆、忧心如焚的女军官,就是她。
女人几乎是挟着一阵风冲到病房门前,视线全然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门上,仿佛根本不曾察觉到千秋的存在。她修长的手指带着一股急切,猛地搭上了冰凉的金属门把手——
但指尖触及的刹那,却像是被无形的电流狠狠贯穿!
那股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穿透薄薄的皮肉,直刺入她的神经末梢。所有的冲动、所有的焦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冻结在原地。
门后,是她牵挂的人,更是一个需要绝对安静的休憩之所的人,即使里面的人此刻无知无觉地沉睡着……她也不能这样莽撞地闯入。那只搭在门把上的手,微微颤抖着,终究是僵在了那里,任沉重的无力感与汹涌的心疼在胸腔里无声地冲撞。
她像是失意的孩子一样垂头丧气地向后退了一步,而那只搭在门把上的手也无力地垂到了身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对待易碎品一般的小心,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走廊的窗边上,从那里可以窥见她日思夜想之人。
连军靴的铿锵都被她压下去,在双手掌心贴在玻璃上时,冰凉的玻璃质感都变得温暖了起来,她小心地窥视着室内那个身影。
呼出的雾气在玻璃上晕开,那个瘦小精炼的身影时隔五年再次映入了她的眼中。
“西岸……”她小声地唤道,其中不难听出颤音。
我找到你了。
千秋只是静默地立在一旁,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这位姐姐对弟弟的疼惜,显然比他预想的更深沉。他看着她那挺直的背影在西岸窗前流连,仿佛要将那沉睡的容颜刻进心底。
直到东岸终于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却在抬眸的瞬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玻璃窗上映出的另一个身影——那个一直安静守候在角落的少年。
东岸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缓缓转过身来。
方才萦绕在眉宇间那份浓得化不开的忧虑,被她强行压下,换上了一抹温和的、近乎礼貌的神情。
“初次见面,我是东岸。”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空气,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那双与西岸极为相似的深邃眼眸里,清晰地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凝结坠落,却又被她倔强地锁在眼底,“西岸的姐姐。”
“我听西岸提起过您,”千秋暗自无声地叹息,向前一步,郑重地向她伸出手,他理解她此刻强撑的平静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自由武装者’,千秋。”
他的介绍简洁而有力。
“好,千秋。”东岸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没有丝毫犹豫,同样郑重地握了上去。
她的掌心带着一丝凉意,短暂交握的瞬间,一股沉甸甸的感激透过指尖传递过来,“这些年……”她的声音哽了一下,随即稳住,“谢谢你照顾西岸了。”
“不算照顾,”千秋收回手,轻轻摇头,语气带着真诚的谦逊,目光示意了一下身后靠墙摆放的座椅,“他比我强很多。东岸姐姐,坐下说话吧。”
“叫我东岸就好,”东岸微微颔首两人没有多余的客套,几乎是同时转身,并肩在那排冰冷的金属座椅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