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浩挤着墙壁睡得不安,半沉半昏之间,她看见下满了地的雪,一会是男人满脸横肉粗声粗气的吼着,一会是个单薄身体的男人,皱着眉不耐烦的跟人讨价还价。
她伸手去拉他,男人嫌恶迅速的转身就走了,她跟在后面跑着追着,他在街道巷子里左躲右闪,时不时有狗串出来拦住她大叫,没间屋子直走转弯后退都是路,她在巷子里迷路了,怎么也追不上,她脚一踢,蹬在墙上醒了,后背密密的出了一身冷汗。
黄浩微微的挪了一下位置,避开被焐热的墙壁,又是这个梦。
气味和体感比身体先被攻击,那不是单一的臭,是无数的屎尿腐败,发酵,死猪烂鸡蛋狐臭和不知名香料混合成的,具有实体感的浓稠空气,蛮横地冲击着她的鼻腔和胃。
太阳炙烤着手腕和脚踝被绳索磨破的皮肤,肉里面像是蝎子扎在上面,又像是子在铁板上煎得滋滋作响的牛排,短衣短袖望尘莫及焉嗒嗒羞愧着它的无能为力。
在印度的时候,她曾尝试过逃跑,想去大使馆求助。
她被抓着打了几次断水禁食,身体水土不服,迅速虚弱呕吐拉稀,连续几天发起了高烧,期间有女人曾喂过她一些水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三款每天昏昏沉沉,有时被热浪烫的醒过来,街道上明晃晃的空气赖着一层层波纹盘旋,耳边叽哩哇啦人声嘈杂,滋滋啦啦的像是进入了蜂群;有时候她被冻醒,有手在她的身上抚摸揉捏,一块臭布裹着她,一块重石压着她,她像是在中午爆裂日光下的沙漠里艰难徒步。
她半死不活的被搬来挪去换了几个地方,最后躺在一间棚屋里,她发了几次汗逃过了阎王的挽留,醒来嘴里发苦,全身酸软疼痛。
一个约三十多岁穿着鼻环的沙丽女人给她拿了点吃的,女人面无表情,皮肤黝黑五官深邃,巨大的眼睛如同一对移动的银铃,眼角有着两三根细纹,唇色红艳,身体壮硕肥胖。
她听不懂沙丽女人说什么,体内的高烧体外的高温使她脱水到要抽干,虚弱得像是久病在床的软泥。她退烧后在两人有限的手语和肢体表达中明白,,在这里她行动被限制不能逃跑,也跑不掉。
沙丽女人叫希瓦玛,后来她才知道她主要是卖一些草药和不知道从哪搞来的药片和女人。
希瓦玛和她的四个孩子住在一起,加上她一共是六个人住在这间十平米不到的棚屋里,她脑袋还在昏昏沉沉,白天这里没有让人鼻塞的机会,晚上周围那些被太阳烤了一天混在一起的屎尿汗臭,无差别的从身体每个毛孔钻进来。
四周是不同颜色的布头缝合牵在竹竿或木头上,外面不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垃圾山,几个孩子已经出去捡垃圾了,留下一个四五岁的女孩陪着她,主要是看着她。
下午来了两个女孩,她听不懂她们的话,她猜应该是年纪大硬拉着小些的那个来的。一个面容稚嫩十四五岁,虽然情绪上有些害怕但动作大胆反叛,一个二十多岁,像是姐姐,她就沉默寡言得多。
这里的人都有着大大没有神采的眼睛,宽颧骨和厚厚的嘴唇,她们身材高大健壮,手脚粗壮有力,皮肤像黑中夹黄揉拌过的土地,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和看石头树木没有区别,如若无人,没有一丝波动。
姐姐跟希瓦玛夸张的比划,声音急促而卑微,像在讲遭遇了一件天大的不幸的哀求。希瓦玛面无表情的听着,偶尔摇头叽里呱啦跟她说些什么,偶尔听着姐姐的话两人看向嘟着嘴无知可怜的小女孩,最后希瓦玛叹了口气勉强的点点头,呜哩哇啦表明她其实并不想,要不是为了她,她绝不会做这种事的表情。
姐姐松了口气,绷直的背松懈下来,她们又呜哩哇啦手势夸张摇头晃脑地来回讨价还价,这回希瓦玛语气坚定强势多了,来回交锋了几次后,年长的女孩妥协答应了。
之后希瓦玛喊了一个几岁木讷的小女孩进来,交代几句出门去了,两人和我与拘谨当家的小姑娘在屋子里等她。
大概是希瓦玛告诉过她们,她听不懂她们的语言。棚屋里阴暗浑浊,寂静降到她们中间,姐姐抱怨说了几句,小姑娘摸了一下肚子生气不甘心地反驳,姐姐伴着手势情绪激动的教育告诫她。
一顶一撞两人逐渐语速飞快大声争吵起来,她们像两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箭弩拔张,各有各的观点认知,毫无顾忌的用言语尖锐的刺着对方。
姐姐声音带着哭腔的震颤,是哀其不幸恨其不争的悲痛。明明是发生在小妹妹身上的事,她却比她对未来更揪心难过。
她没坳过小的,争吵停了下来。她本来就松下来的身体,佝偻得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