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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溪村地势低洼,每逢梅雨季雨水过多,河湖水位总会高涨,有时还会淹了低处的农田。
但也许是老天垂怜,若要说水患洪灾,此地已十余年不曾有过。百姓依水而生,捕鱼耕种,日子也算太平惬意。
独独除了今年。
老胡头弯着腰,一铲接一铲将屋子里厚重的淤泥铲到屋外。
前日,河水毫无征兆地突然暴涨,短时间内就淹了半个村。还好村里几个经历过洪灾的老人反应得快,速速组织了大伙上山去避灾,他这一把老胳膊老腿跌跌撞撞往山上跑,居然也真活下来了。
但这洪水与他曾经历过的不同,来得快,去得居然更快。短短半天时间,那暴雨势头一减,洪水立马退了下去。
他们一拨人在山上观察许久,终是有胆大的提出先下山看看。
老胡头舍不下家里金贵的两只下蛋母鸡,总想着回去找找说不定还活着,于是跟着一并回了村。谁知回村一看,鸡没了不说,屋顶的茅草和瓦片也早被冲走了,留下好大一个窟窿。
他年岁已高,又家徒四壁。这破破烂烂的房子,当然也只能他自己一个人慢慢修补。这样一来,又要劳累好一阵。
不过就算再累,总比那些在洪灾里没了命的家伙好。
老胡头最后将一铲淤泥泼到屋外。
他老了,老得力不从心了,老到不过干了年轻时一炷香就能干完的活,就要扶着铲子、垂头坐在泥泞的淤泥里喘上好久的气。
突而,一对云履停在了他面前。
这鞋面不知是用何种材料裁就的,洁白无瑕,完全瞧不见针脚的痕迹。
更叫人心惊的是,这人明是从洪灾退后的一地肮脏泥泞中走来,云履上却纤尘不染。
他听得一道女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音色柔美,像是位温柔漂亮的姑娘……
“老东西,方家怎么走?”
话一出口,顾渊就又想沉默了。
她刚到高溪村,转了一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个活人,又记得爹娘来高溪村一般是去方家收的药材,想着向老人家问问路。
结果这一开口,就颇有魔女风范。
那老人抬起头来,果然面色不虞。但见到她一身打扮不俗不似凡尘中人,居然也忍下气来,只朝东边指了指:
“往东出去五里,再往南三里,就到了。”
还好他说了,顾渊心里正想着无度应当不至于再发难,手上竟自发从袖袋里摸出颗指甲盖大小的流光宝珠来,随手朝老人面前一丢。
“老的果然就是比小的识相。”她哼笑道:“赏你了,老东西。”
那珠子一看就很值钱。
没想到无度居然还蛮大方的。
顾渊不动声色将这个点也记进不ooc诀窍里,就听后边的老头诚惶诚恐跪下来,脑门儿在淤泥上磕得啪叽啪叽响,犁地似的。
“多谢仙子!多谢仙子!”他大喊道:“仙子,方家路远,您若不嫌弃,小的领您过去!”
钱真是个好东西。钱能让老的也变成小的。
她不认得路,当然不准备拒绝这一颗宝珠换来的领路人。正要答应,嘴一张,说出来的却是:“又脏又臭,恶心死了。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