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严自得收起牌匾:“天黑了,我得先回家了。”
他坐上那辆粉色痛车,哪怕月色再暗淡,他都觉得自己像是什么白痴二次元,羞耻心让他果断戴上头盔。
“先走了啊婆婆。”严自得发动电驴,“还是祝福你啊,希望你愿望成真!”-
骑回家时月亮正好满月。
严自乐也是在这么一个月亮下埋葬的。
严自得停下车,低低叹了一口气,刻意延长的时间并没有完全消弭他进入家门的抗拒,他站在门口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推开了门。
屋内静得可怕,只能偶尔听见几声啜泣,电视机暗沉无声,墙面上严自乐依旧和他走时一样,宁静且平和地望着这一切。
严自得扫了他眼,嘀咕:“就你一个狗过得舒坦。”
今天不是一个可以开口驱散空气中凝滞的日子,严自得此时连迈步都小心翼翼,他缓慢抬脚,缓慢落地,假装自己只是一团流动的风。
但妈妈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严自得。”
还是来了。
自从严自乐死后,每一年的这一天,严自得的审判便如期而至。
仿佛是严自乐故意用这种方式不断证明自己的存在。
严自得乖乖笑了下:“妈妈。”
“……”
他继续道:“今天学校有一点事所以我回来晚了。”
妈妈还是没有回答。
她脸上似乎萦绕着一层薄雾,父亲坐在她的身边,正沉默轻抚她背脊。
悲伤在此刻仿佛具象化成一种透明的介质,其轻盈包裹着父母,将严自得与他们完全隔开。
妈妈只是啜泣着:“我的自乐呢?”
这次轮到严自得无言,他盯着鞋尖,甚至还有时间来抽空推测妈妈下一句要说什么。
他想,妈妈下一步会亲自揭露这个长达四年的事实。
“我的自乐死了。”
声音哀愁似浪卷,严自得面无表情点头。
他附和:“对啊,死了。”
严自乐早就死了,死在四年前,死在严自得还有闲心为他伤悲的年纪里。
现在严自得哪里还有更多的心思为他忧伤,人对于死亡的痛苦存有时限,但父母不是,他们只有在严自乐祭日时才肯挤出一些他们积压已久的痛苦。
紧接着,他们将这样的痛苦涂抹到严自得身上。
首先是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嚯、嚯——严自乐死前也这么喘。
如此沉重、虚弱、疼痛。这是严自乐。
但妈妈的喘息却是如此单薄、绵长、虚伪。
三、二、一。
严自得后退一步,他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妈妈便尖叫着: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没有死去,为什么偏偏是我的自乐死掉?”
严自得耸肩,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每一次,他心中依然难免有些刺痛。
“命运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