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因果报应，也从没想过逃避。
只是……他真的很想从新来过。
【你一直说服自己的前世只是一场梦，是不敢承认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吧？】心魔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响起。
“那又如何？”穆尧的声音恢复了镇静，“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我的前尘。”
【那‘冥’呢？你可别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穆尧面色骤然惨白如纸。
他怎么来到沧溟界的？
——他杀了一个被称为“堕神”的存在。他将那不死不灭的神明锁入金笼，沉入无边海底。然后，他被诅咒长生，遭受背叛，最终与那堕神的残影一同坠入黄泉……再睁眼，便成了枫临城穆家的幼子。
而那个陪他长大的白发青瞳的云止，容貌竟与昔日的堕神越来越像。
前世因猜疑而弑神，今生因羁绊而痛失。
【假若那只是梦！那今生，你敢说没有执念？！你的父亲穆忘归，母亲左棠，那个你留恋的枫临城，你，放的下吗？】
【哦，对了，还有那个云止，他本可独善其身，最后却为了救你，惨死啊——】
“闭嘴！”穆尧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淌下。
他闭上眼，脑海中是父母温和的笑，是枫临城覆灭时的冲天业火……是飘零流落时的世事苍凉，是云止坠海前，那双遗憾而决然的青眸。
再睁眼时，他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却是一片近乎残忍的冷然。
“修真者踏入修行一途，为的就是逆天改命，断绝前尘，不过是早晚之事，有何看不开，放不下？若我迷恋尘世纷杂，这修行之路也走不长远。”
“至于云止……我欠他一条命，仅此……而已。”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那萦绕不散的心魔低语，仿佛被这股决绝之气震慑，竟真的消散了。
幻境开始崩塌。
“侄儿，我来救你了！！！”
不知是谁暴喝一声，震的此间随之震荡。
穆尧闻声回头，就瞧见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左秋容一脚踏碎幻境而来，肩膀上还歪歪斜斜地搭了个小物件，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颠的，穆尧微微眯了眯眼，适应光线之后，一瞧，眉头狠狠一跳。
那“物件”不是别的，正是陆吾。
陆吾正被左秋容随意地扛在肩上，不省人事。
左秋容瞧见穆尧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面露疑惑地看着自己，迟疑地将即将抽出的缚灵鞭收回来。
“你……没事？你心魔呢？”
“辩不过我，散了。”
“散了好，散了——啥？！散了？！”
幸然左秋容没看到穆尧方才的能言善辩，若是瞧见了，指不定认为穆尧这个寡淡沉默的孩子被夺舍了。
“没事就行，我不多问，走，即刻随我出去，入宗宫大殿，拜师！”
穆尧最后看了一眼这个让他直面内心疮痍的心魔幻境，沉默地跟上左秋容的脚步。
在他转身的刹那，无人看见，他悄然将掌心那抹混着血迹的湿意，用力地擦在了衣袍之上。
他听到了，心魔的最后一句话是：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