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生得白净温敛,像是春日里一朵干净明媚的花儿,章伯尧克制着垂下眼,拱手一礼,“在下章尧润,琅州人士,见过三姑娘。”
琅州?
阿姣闻言忍不住抬眼看他,真巧,宋家祖籍和外祖家也在琅州。
敏锐注意到少女投来的目光,章伯尧垂在身侧的指节微蜷了下,抬起眸,清俊的眉眼里是一片从容,“三姑娘为何这般看我?”
“……”阿姣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口来,顿觉得有些发窘,又怕他误会自己抱有恶意,老老实实把方才的念头坦白。
云四郎听到宋家祖籍,想起近日听闻宋家老太太身子不大好的消息,便特意向阿姣询问了一番,听她说只有宋玉昀住在主府侍疾,知道宋家内情的他也没有露出半点意外之色。
“那等你和你阿兄有空,咱们改日约一场赛马如何?”
他说罢想起阿姣只练过一日的骑术,调侃道,“三姑娘这么久没碰马,骑术的要点没忘干净罢?”
他这么一说,阿姣自己也有些不确定,“该是……没忘罢。”
“多熟练熟练就不会忘了。”章伯尧不疾不徐开口,眸光清润,主动相邀,“择日不如撞日,阿姣姑娘今日既然无事,何不一同去城北逛一逛?”
云四郎闻言顿觉得是个好主意,“城北还有一处湖,若是三姑娘手痒还能趁机再钓几竿儿呢。”
少年的应邀着实有些令人意外,看着他那双沉静又认真的眸子,阿姣还是摇了摇头,歉意道,“多谢章公子好意,我得先回府了,恰好今日也太过仓促,还是与云公子重新约个日子再出游罢。”
她对云四郎的友人们不甚熟悉,此刻也没有什么心情游玩。
云四郎还想念为人师的感觉,见阿姣不去心中不免遗憾,于是试图劝动她,但章伯尧察觉到少女眉眼间流露出的一丝疲惫,便缓声道,“那就来日方长,我们改日再约。”
阿姣听他这么说顿时放松了不少,“行。”
她那双莹莹明眸微弯,小梨涡若隐若现,“两位还是尽早去赴约罢,莫要耽搁了。”
章伯尧被少女温软干净的笑容晃了一下神,慢了云四郎一步拱手,半敛垂眼,“……章某告辞。”
两人翻身上马离去,不多时马车也缓缓驶离,这短暂交谈的一幕被站在三楼的俊美少年尽收眼底,俊美肆意的眉眼流露出冰冷刺骨的寒意,浑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长清郡主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宋府马车,再抬眼看少年脸上已经消失的红痕,一时间难以置信,心底燃起一簇怒火,“你是为了宋家姑娘返回京州!”
裴贵妃明里暗里撮合她和裴衔,他却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几次三番推拒和她相见,她以为是因为裴衔自小就是这样矜傲恶劣的性子,只有别人追着讨好的份儿,从没想到他有一日会生生挨下别的姑娘一巴掌,还打不还手。
“宋家和裴家有仇之事在京州里谁不知晓,你竟还和宋家姑娘勾勾缠缠,还为了她一直冷漠待我,宋家姑娘是给你灌了迷魂药不成,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爹娘吗?!”
裴衔听她愤怒指责的语气,漠然瞥她一眼,语气隐隐透出几分讥嘲,“我从未向郡主表达过心意,现在郡主是在以何等身份质问我?”
他回不回京,因何事而回京,爹娘又如何,和她没有半分干系。
“你……!”长清郡主一下被问住,瞬间怒意更往上涌,“好,裴衔,你敢如此戏耍我是吧?!”
她气得跺脚,“你等着,我这便去向陛下和贵妃娘娘告状!”
说罢,长清郡主便提着裙子怒气冲冲离开,燕云峥眉头紧蹙,“为何不让我把长清郡主哄出去,她一入宫,你和三姑娘的事可就彻底瞒不住了。”
“瞒不住就瞒不住。”
裴衔垂眸落回方才少女和那两个俊秀少年交谈的位置,缓缓捏紧拳头,眼底掩不住的讥诮,“我和她的事可比她在回京之前嫁过人有夫家的流言热闹多了。”
不必宋玉昀费神,那谣言自会压下去。
夜色悄无声息笼罩下来,府宅里挂起一盏盏灯笼照亮,徐徐晚风裹着湖面凉爽的水汽拂来,渐渐吹散了白日里凝集而起的燥热。
爹娘和阿兄都还没回来,阿姣在正堂里等着,堂中很安静,烛火轻轻摇曳着,一丝丝困乏之意涌上来。
很快,堂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传话的家仆恭顺一礼,“姑娘,二爷和夫人将留在主府的东西全都带回来了,现在让人往正院搬呢。”
“嗯?”阿姣那一点瞌睡算是没了,爹娘担心有事需要在主府小住几晚,特意留了一些东西的,她有些不解,“不是还要侍疾么?”
家仆只道他也不清楚,阿姣便起身去正院,到时二夫人正吩咐人小炒几道菜,一问才知爹娘在宋府待到那么晚一直在让人收拾东西,连晚膳都没顾得上。
她提起裙摆快步踏上台阶,“娘,怎么全都搬回来了,您……您眼睛怎还哭肿了?”
离得远看不真切,走近后借着烛光照亮,阿姣才发觉二夫人哭肿了眼,当即一顿,试探猜测着,“莫非是祖母……她病重没了?”
“我……”二夫人开口先看了一圈四周,咬着牙恨恨道,“我倒盼着这一天!”
她把今日宋家的精彩之事一一讲给阿姣听,一向温柔的妇人此刻满目怨恨,“那道士拉着老三家的一起死的时候,就该把老太太一块带走,她解毒后脑子一清醒,还妄想用宋家老祖宗和母子之情逼你爹放下怨气,她怎好意思说出来‘阿姣这不是好端端的回府了’这句话!”
知道真相那一刻,痛苦化作一根长到能贯穿十几载的尖刺,把二夫人扎得鲜血淋漓,唯有想到阿姣如今就在她跟前才能得以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