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闻言心尖蓦地一颤,连身后才刚来到的宋二爷也一下顿住了脚步。
“他没死,却烧坏了神智,王家便让人将我医好,让我留在府上陪他做玩伴。”阿姣垂着脑袋,声音很轻很轻,“府上人都知道我被买回王家是为了什么,王敬知所言并非虚假。”
话尽便落得一片安静,阿姣一时间心里没底,将王大公子已死的话顿在了咽喉,鼓足勇气准备说完之时忽然啪嗒一下,二夫人一滴滚烫泪水落在她的手上。
阿姣被烫得一下蜷起手指,慌张抬头看着一瞬间泪眼朦胧的娘亲,后知后觉注意到不知何时而来的宋二爷,“爹……”
宋二爷宽袖下的大掌死死捏紧,若是当年那姓王家的大公子没扛过来,阿姣也没得活。
如今他们找上门来不过是想趴在阿姣身上吸血,借此攀上宋家。
汹涌怒气和杀意在心底交织,见二夫人已经泣不成声,他只能克制着压下戾气,用袖口给夫人擦去眼泪,看向阿姣,“方才我已派人去唤你阿兄,待会儿府医过来给你号完脉,让他用银针取一粒血,你们娘俩回府就是。”
他顿了顿,“莫怕,王家不过尔尔。”
想要和他做亲家,那也得好好掂掂自己的份量。
宋二爷还要去寻明广和清鸿道长,没作停留就离开,不多久府医匆匆来到偏堂,确认阿姣身无大碍之后,便小心取了阿姣眉心一滴血。
他针法稳,阿姣并没觉得有多疼,事情终于完成,阿姣的状态也恢复许多。
现在王三郎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最糟糕无助的一刻已经挨过去,知晓爹娘对王家的态度,阿姣对这件事多了几分底气,那么多日的惊慌之感也在逐渐消失。
血取完,这里没再有她们的事儿,二夫人一刻也不想在这宋府多待,“咱们回府罢。”
她还想仔细问问阿姣在王家都经历了什么,那姚家老夫妇又是何时遇见的。
母女俩欲要安静离去,怎料一出偏堂就有婆子注意到两人的动向。
她上前笑吟吟拦住,“二夫人,大夫人正堂那番话多有得罪,二爷说咱们宋府荣损与共,夫人方才特意让人去备上茶点想要致歉,还想和三夫人向您讨教讨教打点铺子之事,二夫人这会儿得空了,不知可否给大夫人几分薄面?”
阿姣没想到爹爹会以‘荣损与共’来要挟伯娘婶娘,不准她们将王三郎的话泄露出去,以大伯娘那姿态,难以想象她会那么快就转变态度,大概……还是想从她嘴里套出点话来。
她出声道,“眼下祖母抱恙在身,伯娘想要讨教也该找个合适的时间,这般匆匆忙忙又能学得了什么?”
她娘管理庄子铺面的确是一把好手,真有求教的心思,那两位长辈态度也该郑重一点,不是喝两口茶就能让娘白白教导。
话音方落,在正堂得到信儿的大夫人也已经赶到,听到阿姣这话火气顿时上来了,不悦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便是被宋二爷那话敲打过,大夫人也不情愿放弃这等大好机会,名声是名声,她可以在外给二房留点面子,在这府上又何需顾忌,本来还想备好茶慢慢套话,这下干脆道,“三丫头莫不是当初是悄默儿声离开了白陵府,不然人家怎可能这么久才找上门来?”
“我瞧那小子模样也算清秀,像是个读书人,你那小夫君是何等样貌,人家都唤上你嫂嫂了,你总不能还瞒着你爹娘罢?”
二夫人当即怒声反驳,“分明是那小子满口胡言!”
安安稳稳这么多年,她还以为大夫人掌家之后能沉稳些许,没料到一遇上事依然这般惹人厌。
二夫人要替阿姣撑腰开口,便听阿姣道,“大伯娘为何会信一个外人的话,若我说那他口中的大哥五年前就已化作白骨,那在大伯娘心里,我岂不是尚未及笄就已作孀寡?”
大夫人属实没料到会有这转折,惊愕不已,“死了?”
二夫人又惊又喜,那王家更没法缠上她家阿姣了。
“我是他多年玩伴,亲眼看着他入土。”阿姣提及这件事情甚至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感,“一个死人是我的夫君,这种话大伯娘愿意相信吗?”
居然是个死人,大夫人不甚甘心就这么放过这次机会,自从这三丫头走丢之后,她已经十多年没有抓到过二房的短柄,“如果人死了,那小子怎可能还会找上你?”
“大伯娘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外人和亲侄女,伯娘想信谁就信谁。”
阿姣抓着娘亲的手,像是在汲取源源不断的底气和安全感,笃定道,“但我爹娘是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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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宋二爷到东府偏院时,正好和清鸿道长在院门相遇。
他目光沉沉看着这仙风道骨的师徒二人,“清鸿道长让弟子将那王家小子带入宋府是何居心?”
清鸿道长状似不解,“二爷何处此意?”
说着又看向身后的明广,“什么王家小子?”
明广低声道,“弟子奉您之命采买供祭之物,差一碗鸡血,那肉铺的屠夫没空给送,弟子怕晚了时辰,便以文银在街头找到一位空闲之人帮忙,只知那小郎君姓王,是个书生。”
宋二爷根本不信,脸色微冷,“这么巧,你就能在人海中找到一个对宋府居心不良之人入府?”
清鸿道长没想到宋二爷得知亲女曾给人做童养媳之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向亲女问责,而是思路清晰过来找明广质问。
他眼底暗了暗,转而提及眼下对宋二爷来说更重要的事,“时辰已到,此事可稍后再做追究,先取血为老太太做法事最要紧,二爷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