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父亲郑重认真的神色,阿姣有些懊恼咬了下唇,她太过在意裴衔的事,竟连爹爹的话也会质疑。
她后知后觉感到内疚,垂着头闷声道,“……爹爹去忙罢,我先回去把衣裳换下。”
隐隐能察觉出阿姣愧疚的心思,宋二爷沉默了一瞬,斟酌着开口,“爹离京前一日,听闻一个事关裴衔的消息,阿姣可还想听?”
少女闷不吭声的摇了摇头,“不听了。”
裴衔的父亲和爹爹称得上是宿敌,她不能因为一时的感激和冲动就忽略这么多年的恩怨,不顾宋家颜面,任性的和裴衔纠缠不清。
她来琅州是为了逃离流言蜚语落个耳边清净,裴衔离开之后,或许那寥寥数语的往事就会被时间冲刷干净。
她逃避一般想快步离开,宋二爷轻叹一口气,望着她的背影道,“陛下有意趁裴衔奔赴西域之前,替他把和长清郡主的婚事定下来。”
少女那挺拔的脊背似乎僵硬了一下,片刻后稍稍侧过脸,半敛眼睫,低声道,“今日是我的及笄礼,爹爹莫要提旁人了,快去宴席罢。”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游廊拐角间,宋二爷回过身,没走出多久,便看到冷峻如玉的青年正在前方等候着他。
宋玉昀淡声道,“爹在这大好的日子告诉阿姣这些消息,娘知道么?”
“此事她早晚都得知晓。”宋二爷有些无奈,随即又重重叹息,“阿姣一个小女郎,若两家没有恩怨,她和裴衔顺顺利利能成,把长公主府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可陛下有意赐婚,日后她横插在骁国公府和长公主府之间,名声且不说,君威的厉害你该清楚。”
眼下这个节骨眼,自是和裴家能避开多远就避开多远。
“对了,裴家那小子没来罢?”
“未曾看到他的影子。”
宋二爷闻言回过头询问宋玉昀,“你可听闻过琅州章家?”
听闻章家,宋玉昀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清俊斯文的少年身影,莫不是章伯尧?
他剑眉微蹙,“章家怎么了?”
宋二爷顿了顿,“前两日我和云安侯喝酒之时,他说他家夫人有意给阿姣提一门亲事。”
云安侯知道阿姣才被找回来,他们夫妻二人定然舍不得,特意说明了可以先定下婚约,将阿姣留在家中两年三载,等章家小子春闱之后再喜上加喜。
宋玉昀沉默几瞬,抬起眼,“爹是想趁这时候给阿姣定下亲事,和裴家撇清干系?”
宋二爷颔首,低声问道,“我记得你和云家四郎关系不错,你可见过那章家小子?”
若没记错,今日观礼的宾客里似乎也有章家。
“见过一面,相貌文采尚可。”宋玉昀皱起眉头,“婚约一旦定下轻易不可毁约,此事乃下下策,倒不如让阿姣远离京州纷扰,留在琅州照样可行。”
“我知晓,所以暂且回拒了此事,怕只怕……”宋二爷想起裴家人一脉相承的肆意妄为,甚是头疼,“怎就那小子盯上了。”
“姑娘,那件月纱衣的裙角脏了,若不然换白大夫人送来的那身青羽银绣烟纱裙罢?”
手上那朵娇艳欲滴的蔷薇花散发着淡淡芬芳,清甜怡人,阿姣趴在小桌上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花瓣,“都可。”
谷雨把那一身衣裳找出来,刚想唤一声好了,扭头看到少女有些沉闷的样子,凑上前,“方才二爷和姑娘您说什么了,怎么惹得您这么不开心?”
“没事,是我自己想不开,对自己不高兴。”
阿姣对上小丫鬟关切的眼神,默默换了个方向,用后脑勺对着她,闷声道,“你伤才好没多久,下去歇一歇罢,我想自己安静待一会儿,收拾好了再唤你。”
闻言,谷雨只好轻手轻脚的退下去。
听到房门关上的那一瞬,阿姣放下手里的蔷薇花,透过半开的窗子外看向湛蓝晴朗的天空,和占了大半视线的绿嫩翠郁。
爹爹的直言不讳其实是担心她陷得太深,日后难以收场,正如阿兄所说,君心难测,她不能拿宋家当做儿戏。
况且,若不是爹爹提及,她至今不知道裴衔会去西域从军之事,说不定这时候还在傻傻的困惑等待着。
房门吱呀一声又被打开,阿姣闷闷垂下眼睛,压抑着心底的烦闷,“不是说过我要自己待一会儿,出去罢。”
那脚步声停顿了一下,就当阿姣以为会听到关门声时,脚步声骤然重了几许,不疾不徐的朝她而来。
阿姣柳眉当即紧皱起,她不想向无辜之人发脾气,便压着火气直起身子,转过头看向来者,“你们下去歇着……”
话说一半,看到少年张扬戏谑的眉眼,便一下卡了壳。
裴衔捡起被她的衣袖扫落在地的蔷薇花,指节拨了拨花瓣,递到她跟前,轻笑,“府里府外这么热闹,阿姣怎还生起气来了。”
阿姣抿着唇不语,垂眼看着面前的蔷薇花,再看他那一如既往肆意散漫的腔调,抬手夺过,只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