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山一步踏入自己的营地。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混合著汗臭、酒气和劣质兵刃上的铁锈味,狠狠撞进他的鼻腔。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一个时辰前,他身处的地方,空气中还瀰漫著乾净的草药和食物的香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此刻,这伤害宛如一柄重锤,砸得他头晕眼。
“操你娘!这块破铜是我先捡到的!”
“放屁!是我先看到的!”
营帐里,两个他最亲信的伙长,正为了半块不知从哪抢来的铜镜,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周围的士兵,则围成一圈,起鬨怪叫,脸上全是麻木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这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这就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兄弟”。
周铁山第一次,发自內心地感到一阵噁心。
“住手!”
他一声低吼,声如闷雷。
整个营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冰冷的杀气嚇住。
两个伙长訕訕地鬆开了手。
周铁山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评判谁对谁错,他只是死死盯著那两个伙长,问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无比陌生的问题。
“我们是义军,还是土匪?”
伙长们愣住了,面面相覷。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周帅,这有啥区別?不都是杀官军,抢他娘的嘛!”
“对啊!抢钱!抢粮!抢女人!哈哈哈!”
营帐里,再次爆发出哄堂大笑。
这笑声,在周铁山听来,却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朵里。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营帐。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一种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窒息感。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混乱的大营里。
一个铁匠出身的士兵,正抱著一把抢来的环首刀,亲得比自己婆娘还亲。
周铁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兄弟,我问你个事。”
那士兵看到是他,连忙站起来。
“周帅,您说!”
周铁山沉默了片刻,问出了那个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夜,几乎要將他逼疯的问题。
“黄天当立……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