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没有见到二叔了,她想问的事情有许多。
比如,二叔还好吗?近来身体如何?当年为什么要执意从卓家离开,又为何一别便是数年,还谁都不见?再比如,问些当下的事,死人的魂魄离体会飘到哪里?如若要寻,该怎么寻得?
“不见!”隔着一扇门,里头那道浑厚的声音无比清晰传进卓青雅一行人的耳中,“我谁都不见!告诉你们师姐,告诉我这个爱管闲事的侄女,让她抓紧时间,趁早滚出去。”
毫无疑问,这是二叔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周遭的师弟们变了脸色,一股脑凑到卓青雅跟前,手脚并用,七嘴八舌替师父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师姐,这不是师父的本意,师父他明明对你很关心的。”
“要不是这炉丹药实在重要,师父他走不开,要不然也很想同你相见的,他就是这样刀子嘴,你千万别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就是这个意思!”卓昊乾人没露面,嘴上却浑不认输,“让她滚开。”
最好能永远离开卓家,离开皇宫。
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自卓青雅十岁之后,便鲜少出现过这种极为无措的情形。
二叔的这句话正好似平地一声惊雷,将卓青雅为数不多的幻想打破,能短暂停靠的港湾随之倾倒,好像再不能停留。
当下,她垂着眼,面上的神色看不清晰,连脚步都是虚浮的,只余手指搅弄着衣摆,指尖将衣料缠得团团褶皱,时常绽得同花朵一样的衣摆此刻似被厚重的雪迹侵染,乱糟糟一片,扬都扬不起来。
“原是这般。”末了,声音渐轻,卓青雅只留下一句低到发闷的应声,“侄女知道了。”
雪景笼罩中,到处都是素色的,所见之处一片白茫茫。
放眼望过去,宫道前,唯有梅花开得倒盛,红梅似火,不掩姝色。
沿着这处宫道又四处寻了一番,还是什么都没瞧到,不知不觉天色都要暗了,至此,卓青雅只能加快脚步折返,赶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赶回太医院。
“可否再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卓青雅刚一赶到太医院,迎面撞上的便是才从侧院出来的孙太医一行人。
“未曾。”为首的孙太医叹息一声,朝她问道,“小卓大人这里呢?”
一行人面面相觑,卓青雅也随之摇了摇头,面上颇为遗憾。
线索就这么直接断在这里,显然死无对证,更无从查证,像是用什么手段人为抹除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做得太干净了。
就目前来说,太医院的医师还查验了尸体痕迹,种种迹象全都指向卢衍伟是因罪落井,自尽身亡。
越是这么干净,就越让人生疑,总让人觉得背后牵扯什么更大的疑团,似乎有人故意不让他们继续查下去一样。
“也该到了散值的时间,众太医就先回去吧。”卓青雅顿了顿,继续道,“但烦请离开之前,还望诸位给我留一件卢太医常带在身边的物件给我,我再去寻神贵司的师弟师妹们去问问。”
可越是这样,卓青雅反而就越想查了。
当年二叔尚在卓家时,最为擅长的便是追魂术,师门中,倒是有位姓蓝的师弟承到了二叔的衣钵。
但凡魂灵还尚在世间,只需寻一件那人生前常用的物件,便能在最大的限度下集散魂、通亡灵。
与家中人早就在京城为其置办好宅子的卓含玉不同,卓青雅在京中并无房产,来宫中办事时多数住驿站或者是客栈,今日这么大的雪,马车行动不便,和太医院一行人分开之后,她索性就直奔神贵司,夜时直接在司中凑合一宿。
夜黑风高,刺骨的寒风一簇接着一簇,夜色中,似有什么趁机混入其中,通身冰冷,令人生寒。
也该到了下值时间。
等卓青雅赶到神贵司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都散了,司中只剩下轮着今夜值宿的师妹寇滢和师弟程满。
似是也有什么要同卓青雅说,眼见着她过来,寇滢和程满就跟瞧见了主心骨一样,眸中骤亮,齐齐往她身边凑过去,“师姐!”
“寇师妹,程师弟,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她抬手,手中握着从卢衍伟那处得来的物件,想尽早追到亡魂,因此也免不了急切了些,“我且先问你们,蓝田玉蓝师弟走了几时了?现下在何处?”
“师姐,我们要同你说的就是蓝师兄的事。”
“蓝师兄他之前紧急回了趟家,说是家中出了些事,但……”那两人相视一眼,想了许久,终于是心下一横,脱口而出,“但自那一别,不知为何,至今下落不明!”
“我们怎么也寻不着他。”
听罢,卓青雅猛地抬头,原先才抬起的手,下一刻又重重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