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婵闻言愕然。
他并未急着辩驳,垂下眼睑沉默片刻,接着用肯定的语气从容问道:“你昨日瞧见魏府马车送我出了魏府?”
穆凌越不置可否。
六琯总管魏府大小事宜,是魏冠清为数不多的近身信任之奴,缘何对一介凡夫举子如此照顾妥帖。
自后门送出府,多是见不得光的关系,帝京暗处腌臜他早已见多不怪,不过养几个男宠罢了,算不得新鲜事。
妙婵面上并无异状,想了想,倾身过去。小郎君眼中含着幽幽潋滟水光,轻轻地添了几分欲说还休,不甚高明试探道:“兄台武艺高强,一人走上路岂不便利,何苦为难我一介弱书生?”
穆凌越面无表情。
妙婵在对方眼里看见了似曾相识的神情,和那日魏侍郎瞥他那一眼别无二致。
像看小猫儿在耍不入流的伎俩一样。
他有些微微发窘。
“我并未为难你。你已经知晓那把刀未开刃,我从不伤害手无寸铁之人。”穆凌越撇了眼不远处靠在墙壁的刀,口吻不起波澜,不兜圈子道:“魏府自前日里重兵守卫,近三日出入魏府仅你一人。”
他答得出乎意料的干脆,三言两语就抖搂出一桩官场秘闻,似乎并不在意被人知晓。
妙婵颇有些奇怪。魏府怎会有重兵把守,按大昭律法,私有兵甲需按品级配给,违者治罪。礼部侍郎为正四品官,府邸怎么也不该驻扎重兵。难道魏大人遭遇麻烦事了不成。
想也徒劳,将一闪而过的纷杂念头悉数按下,妙婵闭目叹息,自己今夜怕是不能好梦了。
更深露重,屋里寒气愈发重了几分。
他往炉子里添了点儿炭,另点了一支蜡烛,跟穆凌越打着商量似的,语调缓缓:“此为蜂蜡蜜烛,燃尽天便亮了。待宵禁一解,我便将你送交官府。”
闻言,穆凌越的目光渐渐变得古怪,扫了一眼妙婵便垂下眼,靠在木椅上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
妙婵也不管他,检查完捆绑的绳索完好无损后,便走到案前坐下,开始研墨抄录诗文。
现下四更时分,横竖不敢睡,左右是要与这位仁兄耗上一夜了。
甫一捻笔,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儿,妙婵忽觉眼前一暗,蜡烛竟烧灭了。
他忙不迭搁笔,点上寻常油灯照明。
妙婵取出火折子,凑上前重新点火。蜜烛烛芯却只冒出一缕白烟,火星转瞬即灭,怎么也点不着。
怎会如此?
妙婵偏着头蹙眉,茫然不解。
蜂蜡蜜烛是京城稀罕之物,价钱要三十文一支,极其昂贵,卖烛老丈说这是上等蜜烛,能燃到天明。
兴许是烛芯没剪好,妙婵认真思忖。
“赝品。”
冷不丁的两个字落进耳根,正挽起衣袖瞎折腾的妙婵:“?”
一抬眸,正对上穆凌越平静冷淡的眼神。
花了三十文的妙婵不信邪,他瞪大眼睛,低头将蜜烛轻轻掰开盘弄,揉捻的指腹一顿。
蜜烛的表面仅覆着浅浅一层真蜡,里头全包着灰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