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我们刚入宫时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隐匿在黑暗中的王姐姐出了声,“总要直面宫里的凶险。掖庭虽偏僻,却也算个安稳地界。刘媪刻薄,可到底不曾真要她命。今个一遭权当教她一节课,学学如何在宫中谋生。莫说被抽巴掌,哪怕断了一条腿也比悄无声息死了强。”
吴玉芝冷笑:
“你说得对。何况精明如刘媪也并未讨得什么好处。那个红珠夫人同月容夫人大不相同,为人恃才傲物,极冷落我们这等卑贱之人。刘媪晌午回来后气得够呛,我估摸啊,恐怕又要巴巴跑去月容夫人那献媚了。”
掖庭中的姑娘,和刘媪的关系大多都不好。暗地里有小小的派系,尤其以不喜刘媪的吴姐姐打头。不过掖庭总共也就不超过十人,平日又累,派系便不大明显。往往凑一块吐槽完了就散了。
而初来乍到的杨柳青,这两位姐姐也一直没有给过青眼。
大约是觉得成日这低眉耷眼的丫头太老实怯弱。面对旁人的蓄意刁难要么逃避要么退让,回回如此。最好也不过就是个老死宫中的结局。
她们悄然观察三个月,一致认为没有培养的价值。
纵使只是随口一个指点,也要给值得教化的人。是以这两位姐姐以前从来不理杨柳青。今天凑堆聊她,也是看她这颓样太打眼,想起过去了。
邓猛女听着,望眼刘媪独住的居室,门闭得铁桶一般。她撇嘴:
“那青娘岂不是白挨了打。我本以为月容夫人和善,不想也是尊大佛。”
吴玉芝道:“宫里贵人的打没有白挨的。庆幸她没遇上陛下吧。她要怄气就让她怄,我们又不是她爹娘,管不得许多。”
这么的,都没话了。邓猛女准备起身提水,方站稳,对头合上的掉漆木门霍地被一双细胳膊稳稳推开。
三人都顿。
杨柳青没睡,换上了白日穿的衣裳,站门槛前平静地凝视树下的她们。屋中无灯,空凭月色照人。
小姑娘直挺挺站那,铺着黑夜的身躯被碎光衬得更单薄。她杵那,风吹叶动。刹那间好似树根边横生出的一株草。
邓猛女眨巴眼,率先吓一跳,“青娘,你没睡啊?”
杨柳青默然注视着廊下三人,未答。
邓猛女迟疑,怕她记恨自己,“不是我故意要坑你的,我——”
“不会。”出乎意料,瘦瘦的小姑娘语气浅淡,头一次打断了她的话。
这,邓猛女更无措了,居然也像怵吴姐姐似的怵起现下的杨柳青。余下两人纷纷正色,心中无由生奇。
两厢对看,俱都有难以言明的忧意。
杨柳青攥着拳头良久,倏地,大大舒一口气。
黑夜里,她扬起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
“谢谢姐姐们。”
吴芝玉面色登时微妙,邓猛女愣了:
“青娘?”
门被带上。掖庭最瘦小的姑娘缓步下阶,在三人的注视中,挺直脊背大大方方站到她们跟前。
杨柳青微笑,又重复一遍:
“谢谢姐姐们。”
她微微发汗的手心攥紧衣袖,连带今天这身破烂,把生理上的疼和心理上的震撼都深深刻脑子里。
杨柳青逼着自己在那自我封闭的几小时里快速复盘今天的一切。
深深的沮丧过后,她在想要出去透气前听到了三人的对话。当即窒息了下,忽地恍然大悟——她陷入了思维误区。
她混淆了任务的概念,认为自己必须先见到燕玓白人影,才能做后续一系列事情。
但其实那不是唯一的方法。
宏伟历史上的先人早已经探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