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闷响。燕玓白重重摔落,瘫倒在原地半晌不能动弹。
疼痛席卷每一处骨缝,合着被虫豸啃噬的煎熬。
燕玓白再难以攒起挣扎的余力。
他眼皮半耷着,思绪一点点被重新燃起的异香淹没。
侍奉之人自始至终都未曾出现。
五月的咸宁殿,竟还存留着冬日的热气。侍奉的女使心中抱怨着燥人,不急不缓端着金盆入内。一进门便被地上姿态可怖的少帝吓小小惊呼一声。
晦气。侍女皱皱脸,勉强牵扯一个笑:
“陛下,地上寒凉。奴拉您起来?”
燕玓白的脸掩藏在浓密的黑发下,静地恍若死人。女使见过他这模样不少次,不觉奇怪。忍耐着叫了同僚,将人抬回榻上伺候了梳洗。不消片刻,妗贵嫔姗姗来迟。拿过女使手中的巾子再为燕玓白擦了脸,便柔声细语地牵住他的手。
“陛下,臣妾做了果子汤,您尝一尝?”
燕玓白昏迷中,哪儿回答的了。
妗贵嫔约是自知好笑,又抚了抚这手。
少年的躯体骨节分明到一种骇目的地步,摸起来自然不算舒服。妗贵嫔却不觉得不适,反而安静地为燕玓白梳顺长发。
女使看不过眼:“陛下昨日服了半碗神仙散,今夜怕是都不得醒了。外头又乱,虽有公主看顾却也不能大意。您不如早些休息,何苦来侍候。”
妗贵嫔摇头:“这是什么话?眼下只有我能守在陛下身边,他是九五之尊,自然要仔细照看。外头乱是外头的事,流言蜚语我在太原时也听过许多。用不着害怕。”
自家小姐的性子惯来贞娴,女使心知说不动,略有无奈。不过荣华富贵系在眼前人身上,她自也不能胡言。但既是人,少不了怨载。
“可陛又…不能人道。咱们不是说好了来讨生活么,若真要捆在一根绳上,那新皇子得了势之后也不懂会不会像承诺的一样厚待咱们。”
掐算着少帝沉睡。女使无所顾忌地说到了痛处。妗贵嫔不由拧脸。
这些时日的相处,从陛下揽着她不分日夜恣情欢乐到沉溺于神仙散不可自拔,妗贵嫔看在眼中,几次有过害怕,却都熬下去,陪着他胡闹了一回又一回。
这一切都有前提。
起初她不过是想富足地苟活。少帝美貌,又擅音律诗词。伺候他是桩好差事,还有人打包票,她很放心。如每个妃子一样,少女很快就倾附了一颗心。
她运气极好。如那人所言,陛下似乎对她一见倾心,宠溺到了极致,恨不能为她去摘天上的星星。
这样的少年郎是妗娘十五年间从未见到过的。
她常觉庆幸,偶尔又惶惶——她见过宫中的美人。每一个都不比她差,每一个都才学逼人家世显赫。
她有哪里能彻底比得过她们呢?
女人们的眼睛里写满了对她的不屑。妗娘总是不安。
她胆怯,在少帝察觉到不对时也不曾明说,只想再靠他近一点。
快些床上侍候,快些为他诞下子嗣。他这样好,定会对她的孩子也一样好。
少女心事,大抵都是差不离的。
妗娘小鹿乱撞地想主动承欢那一日,少年帝王头回冷下脸。
她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或者是他不喜主动的女子……可,少帝很快又笑了。
笑得渗人,恶毒,猝不及防。
少年用一种堪称雀跃地语调说:“…哈?朕,不举啊。”
她苍白了脸,忽而才发现陛下从未真正对她动手动脚。他的好,好像只在人前显露。
人后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跪在地上,仅是个众多妃子中的一个。
妗娘无声哭了。
以为的康庄大道,原来也是浮沫一片。
她也会被舍弃。如先前的众多夫人,如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御侍。
帝王的喜爱凉薄。还是好好听那人的话找出玉玺后全身而退吧。
约莫还是不甘。妗贵嫔叹了口气,静静地端详少年纠结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