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能感到抵在掌心的指甲刺地发疼。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侧耳。
水榭方向的死寂,正被一种她熟悉的骚动所取代。
她忽然如释负重,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贵女,最后定格在王淑与崔神秀那处。
“王女郎,崔女郎,你们听到了吗?”
不等回答,她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陛下赢了。”
“你怎么知道?”朱娘子忍不住脱口而出。
青青莫名觉得好笑:“我感觉得到,你们都在奚落他。可我却明了,所有人都觉得他要输的时候,往往就是他赢的开始。”
短短一个呼吸的功夫,青青脑子里走马观花过许多幕。燕旳白忽悠陆熹,诈骗陆荇,折腾王度……
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刚才那声隐隐约约的“卢”是什么意思。但这氛围太熟悉,青青几乎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燕旳白一定又干出了什么震惊众人的大事儿。
她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那个正在水榭中兴风作浪的少年。
“天下人都不喜他,厌恶他,恨他,看不起他。”
“从前……我也算是。”
“可就是你们看不起的这个人,引着我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t,在你们江左豪族的眼皮底下走到了今天。”
少女忽而眉眼弯弯:
“所以,从不是我谋划出路。我的路早和他绑在一起了。他赢,我陪他君临天下。他输,我陪他东山再起。至于所谓的皇后之位……”
她沉默须臾,眼神依旧明净而坚定:
“那是他的事,我与他尚为君臣,有何可干涉?”
“朱娘子见我便以扇捂唇,约是怕嗅到我身上的穷酸气。何娘子借如厕离席,回头便坐到最边上。黄娘子自我来始,勉强周全礼数,却一个字都不愿张口。”
突然被点名,几人面色不好,恼怒此女无端捅破窗户纸下人脸。便都怒视。
青青仅略作停顿:
“我知诸位心中之鄙夷。确实。我杨柳青身无旁物,出身卑下,其貌不扬。可我今日也堂堂正正站在这里,同你们这些金尊玉贵的女郎打交道。女郎便如何地位崇高,却也还不得不降尊纡贵与我同席,屡次三番做那攀谈打探之事。若如此看,我与你们区别似乎也不甚大。都是两条腿两只手的人。你们既问,那我再答最后一次——”
“此事从来在他燕旳白,不在我。他若发话,我绝不纠缠,更不会死乞白赖叫大家难堪。可是我将他从火海背出,他早自发与我同舟共济。”
“我和他——生死相随,休戚与共。”
并无花言巧语,却满是掏心窝的真诚。暖阁内一片寂然,几位年轻的贵女面面相觑,被她这平静却异常坚定的姿态震住了。
王淑眉头紧锁。接触这杨柳青这些天,王淑一直以为她只是个忠心些的婢女。此刻见她天真固执地不肯退缩,心头莫名地被触动,却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本能地看向身侧的好友。
而崔神秀这素来以从容端庄闻名的崔氏贵女,此刻竟也罕见地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面无表情凝视杨柳青。
王淑的心更沉了几分。
就在这时,水榭那处传来的嘈杂声再次变大,闺女们方察觉不妙,那里便骤发一声惊恐的尖叫。
有什么器物粉碎了。
“轰隆——!!”
暖阁内众女皆是一惊。
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华服青年仆役面无血色地跌撞进来,带着哭腔径直朝青青喊道:
“杨御侍!不……皇后娘娘!陛下头风发作,非得见您不可!求娘娘快移驾吧!”
王淑崔神秀俱是面色一变,青青也傻了:
“皇后?”
青青被那声“皇后”喊得呆住,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那面色仓皇的青年半请半拽地拉向了水榭。留下一屋子贵女无措对视。
水榭里。燕玓白一推棋盘,猩红凤眸直直逼视王珂:“王卿!何不卸冠!披发!学狗叫?!”
王珂面如死灰,冷汗涔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急中生智,击掌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