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将才平复的少年点炸了。燕玓白双目猩红,猛地从蒲团上站起:
“直接寻你?朕敢吗?!”
少年一把拉开袖子,细柴臂膀赫然入目:
“朕就知道!你看看朕!看看朕这副鬼样子!除了阿青,谁还认朕是皇帝?朕这身体如此孱弱,只怕朕还没走到刺史府门前就下去陪了先祖!”
他不给王度插话的机会,猛吸一下鼻子:
“朕虽年轻,可朕不是傻子。王刺史可莫要和蔺相一般只把朕当稚儿看!朕也曾想过告诉陆氏实情,奈何那陆熹一心听张弁的,不以朕为意。朕又恐北边有人来追杀,只得隐姓埋名伺机而动。”
说到这里,脸上陡然浮抹天真狠辣的狞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燕玓白兴奋握拳,洋洋得意直视王度精光闪烁的双眸:
“刺史不知吧?朕却听闻陆氏心思不正,想要取代刺史啊!那陆熹野心最甚,刺史可要当心!”
少年踱了一步,歪着头:
“若朕还是帝王,定会帮刺史杀了他们。可惜……”
话虽仅半,却别有意欲。
王度心中如何还能没有定数。
他昨日秘密抵达仓前为的本是兵甲。哪想不过一夜,竟接连收到了天降大礼。
陆氏虽降,陆珛那老东西却碍眼。他一日不自家主之位落下,一日就是烦人的软刺。王度早想借那次敲打将其拔除,然当时急缺钱财,叫他逃过一劫。
此次这暴君挡在前头,他又何乐不为?
当下作揖道:
“陛下英明。陆氏确实需要好好敲打一番,那陆熹不日即来谢罪!今后,陛下尽可在老臣此处长居。凡老臣所有,陛下亦所有!”
得了这话,燕玓白像是被取悦了。他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软瘫一旁榻上。周身暴戾褪去,取而代之一种近乎糜烂的慵懒。
“刺史啊……”他闭眼喃喃,“那些兵马、政事,烦透了,都交给你。朕只要住回咸宁殿,吃岭南的鲜果,用西域的玉杯……”
他面颊陡然又狰狞:“还有!把燕悉芳李明绍……所有欺辱过朕的人,都抓到朕面前!朕要亲手凌迟!”
随即,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低地好若呓语:
“朕与你,共天下!你帮朕报仇,让朕享福……这江山自然有你的一半……”
话音落下,他双眼忽而瞪直,剧烈咳嗽了几声。青青忙拍他胸口:“刺史,赵大人,陛下心绪起伏过重,急需休息!”
王度立时对赵胥道:“速去安排,请陛下移驾澄心苑,一应用度皆按最高规格。待几日后启程,随我一道回刺史府颐养!”
语毕,弯抹真心实意的笑-
车驾备好。王度亲自将燕玓白扶起,一路殷切护送至马车前。
车厢宽敞,内里铺设软垫,熏有淡雅香气。车门一闭,隔绝外界的喧嚣窥探。
几乎在同时,燕玓白松开了一直紧握着青青的手,靠在车壁上闭目。胸膛深深起伏,仿佛要将方才倾泻而出的所有情绪都排空。
夸张的情绪潮水般褪去后,只余下近乎虚脱的疲惫。
青青默默坐在他身侧,让燕玓白枕着大腿休息。
这个角度,他苍白瘦削的侧脸一览无余。眼圈青红地扎眼。心头像是被轻揪了下。青青伸手,袖角拭去他额角的细密冷汗。
上星期,他已经可以在拆掉夹板的情况下自由行动。青青还存顾虑,但燕玓白坚持说没事,还要抗案几给她看,青青只好摁下案几同意了。燕玓白状态确实也还挺好,没再吐血更没有发作毒瘾。
现在的样子又像回到原点。
青青心有余悸:“何至于这么卖力。”
燕玓白眼皮慢慢掀开:“朕是暴君,朕本来如此。”
毒辣,狂妄,睚眦必报,贪图享乐,却又有几分狡诈。
若不将从前的少帝一五一十搬予王度审阅,又焉能让他放心,与他利益相连。
燕玓白调整了下头的朝向,改成脸向内。太久没和以前一样发威,不过寻常的一通表演,居然都让他缓了小半个时辰。
这副身体还真是没用到底了。
燕玓白垂目,手指勾青青衣摆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