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头咬住衡弃春的一截袖子,作势就要扯着他师尊离开这个鬼地方。
衡弃春眉心轻蹙,伸手按住小狼光溜溜的脑袋,以阻止他快要将自己这件衣服咬烂的趋势,“别闹……”
“嗷!”楼厌鸣叫一声。
谁闹了!
世间妖魔自有自己的命数,贪图鬼气而遭秦镜之害也是他们自己应得的报应,向我一样被无辜牵连的妖狼能有多少?
救他们干什么!?
似是感受到小徒弟情绪上的波动,衡弃春按在狼脑袋上的手顿了顿,手指顺势向后挪动,贴在小狼的后颈处。
他习惯性地捏住楼厌脖子上狼毛最厚实的地方,强行把他提起来与自己对视。
陵墓之中光影黯淡,只有层层密布的蛛丝泛着幽蓝光晕。
楼厌率先看见地就是衡弃春那双清润至极的眸子,单薄的眉目下,一双柳眸干净狭长,瞳孔上似乎总泛着一层薄雾一样的浅色眸光,看过来的时候令人心神一滞。
那是悲悯众生的眼神。
楼厌终于想起他师尊的立世之言——妖邪亦在苍生之内。
衡弃春尚且不知小狼为什么忽然呆住,只轻柔地揉了揉他后颈上的毛发,带着凉意的指尖触碰到楼厌后颈上的皮肤,与一片温热相撞。
他哄诱一般笑着问楼厌,“不想变成人了吗?小狼。”
楼厌早已在他那副悲悯众生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他鼻尖翕动,任由那些散布的鬼气肆意冲散而来,良久才闷闷不乐地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嗷呜~”
想的。
与众妖竭力想要修炼成人的原理一样,世上没有任何一只妖想要做一辈子的动物,楼厌自然也不例外。
但在衡弃春问他这一句之前,他甚至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己将要一辈子作狼的事实。无非就是回到两百多年前的日子,做他师尊的灵宠而已。
总也好过上一世的结局。
衡弃春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轻笑着又揉了揉楼厌的脑袋,任由小狼满脸情绪地重新钻回到他的怀里。
阴冷恻寒的天气里,他竟因胸口处那只热乎乎的家伙而倍觉心安。
衡弃春单手托住楼厌的身体,以防止崽子乱动把自己踩坏了。
他抬眸,看向面前那只鬼气四散的秦镜,缓缓抬手结印。
清秀的手指结成一个莲花诀,唇角血色褪尽,缓缓念唱出声。
“黄泉逆涌,阴敕洞开。”
“万魂引路,以开幽冥!”
楼厌的指爪勾住衡弃春衣襟内侧的一小片布料,紧张之下竟将那片衣料勾出了一片丝线,乱糟糟地在他的爪心里拧成一团——这件衣服也要保不住了,丝线缠乱,像人杂乱不堪的思绪。
两辈子了,楼厌第一次感到衡弃春这样肆意波动的灵力。
印象里,纵使是上一世衡弃春临死之际自散修为,他的灵力依旧像神霄宫里那股源源不断的清泉,温润缓流,虽即将枯竭而又亘古绵长,始终散着淡淡的莲花香。
而此刻,他因狼身而被迫怯懦地躲在衡弃春怀里,却清楚地听见了他师尊剧烈的心跳声。
“噗通。”
一声接着一声,贴在他的耳骨之侧,如沉闷的雷响撞进来。
楼厌心知不对,立刻屏住心神闭上眼睛,努力翕动鼻子去嗅外面的味道。
涌入鼻腔的是比先前更为浓郁的一道鬼气,其中还间或夹杂着前时的妖气,奈何他此刻没有灵力,无法将这味道闻得更清楚。
楼厌禁不住想要钻出去看,仰长了脖子长叫一声:“嗷!”
师尊!
衡弃春未答,从外面单手按住他的脑袋,阻止了他向外探头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