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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悦点头称是,又提了下隐太子庙,心里却犯嘀咕,这些不都是她方才讲过的?

那公子静了片刻,忽然问:“你认识燕钊?”

苗悦怔了怔,回道:“不认识。”

“那你怎……”话到一半,那公子又停住,问,“你从长安来的?”

苗悦说:“我从小混在西市,江湖朋友抬爱,赠了个‘小仙姑’的名号……公子别笑……”

那公子收了笑,道:“长安距衡州千里,你来这做什么?”

苗悦叹了口气,方才那点强撑的机灵劲儿淡了,露出疲惫。

“自然是逃难来的。”

叛军攻入长安,皇帝仓惶出逃那年,老贼头死了。

苗悦受够了颠沛流离尸横遍野的日子,她要金盆洗手,她要平淡生活,寻一方安稳屋檐,清晨推开窗时,看见的是炊烟而不是烽烟。

这样的地方少之又少。

自“灰衣之祸”后,各路叛军四起,地方军阀以剿匪之名行盗匪之事。铁蹄过处,村庄化为焦土,刀光剑影,百姓流离失所。

而在这些军阀中,燕钊勉强算个例外。

作为一方军阀,他凶残狠辣,手下数万精兵皆是百战悍卒,该有的狠毒手段他一样不少,屠城立威、杀降取乐、纵兵劫掠,但凡挡他路的,统统碾作齑粉。

传闻他曾在七日内屠尽三座降城,尸骸挤塞河道,由此得了个“活阎王”的凶名。

四年前,燕钊率燕家军攻破衡州城,而后偃旗息鼓,闭城自守。

修葺城垣,更立新法,废除苛捐杂税,开渠铺路,商旅渐集,百业重兴。

据说,现在的衡州城,三年无战事,粮仓堆满了新麦,孩童的兜里塞着炒豆。

这样一个杀神,却有文人评其“治吏如驭犬,贪半钱者剥皮悬衙,却许寒门学子破格入幕”。

冲着这句话,苗悦认为燕钊不是一个不懂治世的莽夫。

她带着阿芦,一路躲避战火,风餐露宿,从长安来到衡州,不时遇到和他们一样来衡州城投奔的人,听到的种种消息,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

燕钊狠就狠凶就凶,反正她又不是来投奔他的。

况且一城之主,能杀敌才能护城,懂治世才能给百姓安稳。

只是那高高的进城捐难住了她。

她轻声说:“公子是明白人,长安……今日是这位大人抄家,明日是那位将军得势,街面上的规矩都快没人讲了。我们这些在底下讨生活的,更是难熬。风口紧,喘气都得小心翼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碍了谁的眼,莫名其妙惹上祸事。”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要不是实在没法子,谁愿意背井离乡。就想着,树挪死,人挪活,天大地大,总有个地方能让人安安生生混口饭吃,不至于睡觉都得睁只眼。”

说完,她无奈地又叹了口气,带出认命般地苍凉,七分真心三分戏。

那公子沉默许久,倏然起身,衣袂带起一阵轻风,拂动了灯焰。

他并未多看苗悦一眼,径直走到门前,拉开了门闩。

清冷的月光混着夜气,瞬间泻了进来,在门口铺开一道狭长的光带。

“公子!”苗悦看他要走,急道,“今日是我技不如人,我认栽!公子一看就是福泽深厚之人,何必与我这小贼一般见识?不如高抬贵手,结个善缘。他日公子若有用得着之处,一炷香,一封信,天涯海角,必当效力!”

那公子停下脚步,问:“你叫什么?”

苗悦顿了顿:“苗悦。”

那公子微微侧头,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挺直的鼻梁投下淡淡的阴影。

“西市小仙姑,苗悦。”他唇角擒笑,“我记住了。”

周隐正等在外面,见自家公子出来,忙上前询问。

公子示意他到旁边说话。秦娘子适时地站到远处。

公子道:“她进了燕钊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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