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努力维持着清醒的意识，帮助他在战场上活下去的直觉在此刻告诉他，现在绝对不能被疼痛吞噬，疼昏过去。
好在他一生征战，对于疼痛的忍耐度很高，很快就维持住了清醒。
脑海中不属于顾月的记忆纷至沓来。
原来如此，顾月心想，他应该是死在战场上了，戎马倥偬半生，他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因此对自己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
但是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如此鲜明地告诉他，他在战场上战死之后，居然跨越百年时光，附着在了一个二百多年后的乾朝的陌生之人身上，这人还是一个军中有军职的纨绔子弟，父母离开的早，留下他一个人后，更加无法无天，性情乖张，是军队里著名的纨绔。
跨越数百年岁成为另一个人，这样的情况顾月听国师点翠手下的方士弟子讲过，其专业名称好像是……夺舍？
这怎么行？反正他是个已死之人，他要赶快想办法把身体还给人家才行。
顾月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刚刚接受了这具身体的记忆，还没能适应，就连视线都模糊的要命，只能勉强分辨出自己现在应该是在人很多的地方，还有一个黑金配色的人影拿着熟悉的剑在空中挥来挥去。
内力练的不错，不过动作极其糟糕，不成章法，也不知道他的武艺老师是谁……
乾初的大司马大将军顾月条件反射地开始评价起云起帝的用剑动作，待视线渐渐恢复，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大错。
他刚刚，居然直视了面前的这位后世大乾皇帝！
未经允许不得直面圣颜，顾月刷地一下俯下身，如果这具身体是自己的话，他是绝对不可能向除了萧靖川之外的任何人行此大礼的，但是现在毕竟占用了别人的身体，给人家惹来杀身之祸，有违兵者之道。
好在云起帝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脚步也疯疯癫癫的，没注意到顾月一时的僭越，只顾着挥舞着长剑怒骂朝廷上下。
“我大乾国库收入的的四分之一竟然尽数被奸佞充保私囊，江南巡省上上下下，大乾几千疆土竟无一处净土！朕心甚痛！朕付出了如此信任，将最富有的江南交给你们来管，你们居然就这样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浑浑噩噩地没有看到粮仓中藏了这样大一只硕鼠啊！”
云起帝的天子剑划过跪在最前面的三皇子前，吓得后者连忙向后缩了缩，不见半分刚刚和太子党对峙的意气风发。
“还是看到了硕鼠，不敢睁眼？！”
“朕心甚痛！”
云起帝刷地将长剑插进了云行殿的大堂地板深处，没入数寸，见云起帝扔了剑危险系数下滑，现任国师连忙膝行数步开始拍马屁：“圣上说的是，大乾幸甚至哉！”
百官跪的更低了：“得遇明主，幸甚至哉！”
顾月本来还在想这个云起帝不愧是太祖血脉，一声“朕心甚痛”颇得太祖真传，差点再次没反应过来，被一边的武将同僚直接扣着头摁了下去，磕的比谁都响。
“……如今奸佞被朕亲手斩杀，朕知道，诸位爱卿，都是大乾的忠臣，都想为大乾做事。”
云起帝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再次开口，这一开口就把顾月惊地一激灵，反复品味硬是没能听出这句话的逻辑在哪里。
“现在国家形势艰难，风雨飘摇，诸位的心朕都懂，可难保有些人不能共患难呐……”
帝王的视线撇过角落里战战兢兢已经快不认识毛笔字的史官，随后看过跪在地下的文武百官，顾做惋惜地叹了口气。
“就像吏部尚书，之前的他是个多么直言敢谏的人呐，可惜终究是被铜臭迷了眼睛！”
“既然天下能有一个君和，难保不会再有第二个君和……”云起帝刻意作沉思状，发出一声不知道什么情绪的笑声后，开了御口。
“传圣旨下去，从今天开始各个官员，不论大小品级，都可以就贪污腐败一事直言上谏，把奏折递到黑龙卫的手里，由黑龙卫直接转交给朕。”
云起帝干脆利索地丢下这句话，不顾下面的文武百官，尤其是太子脸白了一片，冷笑道。
“朕倒要看看，谁再有通天的本领，还能堵住这悠悠众口？！”
他猛地一拍龙椅靠背，百官再次拜了下去，顾月动作僵硬地想：就算他上辈子经常被丞相和国师明里暗里讽刺政治素养糟糕，也知道这个朝堂是要乱起来了。
而坐在高堂之上的云起帝，是这乱象唯一的缔造者。
他想干什么？
顾月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但很快，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从殿外冲出，一个老太监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陛下！陛下！外面天生异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