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鱼只好将背脊挺得更直,心中默默叹息。怪不得夫君说家里人不好相与,规矩这般繁琐又累人,还真是不好相处。
既然是婆母要她学的,她给人当媳妇,少不得要来这一遭。
好不容易捱到休息,阿鱼捶腰喝了盏茶。容嘉婉一直没有停止打量她,那张脸实在太像长姐了,不知长姐可知晓此事?
“这位妹妹,敢问妹妹名姓?家在何方?我看妹妹长得很像我同胞的亲姐姐,没由来便生出一股亲近。”容嘉婉上前握住她的手。
冷不防被她指腹上的茧子磨到,心底已有些嫌弃。
“哦,忘了说了,我姓容,名嘉婉,今年十八岁。”
对于别人释放的善意,阿鱼同样回之善意。她笑道,“我是吴漾,今年也是十八岁,家在太湖。”
还好,还好是太湖,江浙那一带。爹娘从没去过江浙,这姑娘决计不是他们容家的人。容嘉婉当即放下心来。并非她起疑,自己也是容家嫡女,却与爹娘还有长姐生的一点不像。
“往后你莫怕,在学堂中有不懂的可来问我。”容嘉婉笑道。
阿鱼点头,最后一堂课是经义,对阿鱼这个连字都不识几个的人而言,不亚于是天书。道理能听得懂,字倒是不会。
看她面露难色,邻旁的蔡清川笑道:“这些我们妇人家听个大概就是,不用那么较真,又不用我们去考状元。”
阿鱼这才安心下来,待看见授课之人进来时,却是一愣。这人正是那日她在直道荷亭中遇见的白衣大哥。
他声音清润,课讲得不疾不徐,阿鱼却觉得像是听天书。如同无数个白胡子老爷爷围着她念经。
昨夜被陆预闹腾,他虽然发作走了,但到底弄了她许久。今早为了上学又起得早,阿鱼有些撑不住,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点着头。
台上的陆植一眼就看见了她,见她如此,也颇为理解,没有点破。
杨宝霜本因座位被排在阿鱼后面而心生不满。她一上午心思百转千回,这番肯定是长公主的意思。这分明就是赤裸裸打她姑奶奶的脸,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竟然还能越过老太太的娘家人!
将来就算同当姨娘,她难道还要矮那吴氏一头吗?
心中越想越气,正好她在后头,对前面如何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同身边侍女小声吩咐了几句。
陆植在翻着书册,并未察觉学堂中气势汹汹走过来的一位嬷嬷。
她直接拿着枝条,往阿鱼背上狠抽了几下。
阿鱼疼得当即清醒了大半,直到一声呵斥落入耳畔,枝条才离开她的后脊,只剩一阵火辣辣的疼。
“放肆!”饶是陆植这般文雅随和的人,也被这婆子的无规无距触怒。
“大公子,老奴奉得是长公主之命督查女学,何来放肆?”孙嬷嬷中气十足,分毫不让。
这婆子之所以能如此顺利的进来,除了杨宝霜的煽风点火,当然也有陆绮云的推波助澜。只是陆绮云静静看着好戏,摘得干干净净。
“督查的前提是莫要扰乱讲学秩序,还是说,你一个婆子,如今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
陆植再如何也是朝廷命官,官居三品的礼部左侍郎,平日看着虽待人随和,但发作起来,常年淫浸官场的威严却是还在。
长公主再如何看不上他,到底只是个妇人而已。且又不是摄政公主,并没有什么实权。
他不反抗,只是想维持着几分母慈子孝的体面,但这不代表,他就该如幼时一般任人宰割。
不光那婆子,连陆绮云都被陆植的行为吓住了。她从未见过向来温润寡淡的大哥发作的模样。
“同她赔礼道歉。”陆植丢下这一句话后,冷冷看着孙嬷嬷。
那婆子虽然气闷,但胳膊拗不过大腿,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遭殃。今日这果子吃下就是,明日自有长公主同那小野种问罪。
“是奴婢的不是。”那婆子怎么说也是长公主面前得脸的人,如此低声下气赔罪本就不快,不情不愿道歉以后,当即离去。
阿鱼背后的灼痛已经消了许多,她刚想同那位大哥道谢,再抬眼时,人早就没了身影。
她默默叹了口气,心中既自责又难过,才第一日入学,就睡着了,还惹了事。不知道会不会给夫君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