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们认识的人……那?人可能也?是我哥哥。阿娘临终前,曾偷偷同?我说过?,当年她生的是双生子,但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留下了钱银后消失不见了。稳婆后来才发现肚子里还有一个,但生下来就瘦瘦小小的,郎中看了都说活不过?二十岁。”
如?平地惊雷,晴天霹雳,这一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
封衍遽而站起身?来,眉眼冷冽,衣袖拂过?的茶盏碎了一地,噼啪作响,回荡在厅堂内。
江沅芷撑不住,猛地跌坐在地,神色悲切,似是不敢置信,低声呢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尖锐的疼痛从心口传来,她几乎喘不上气来,捂着?胸口不住发颤,就往后倒去。徐方谨三两步地扑过?去接住她,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焦急地喊:“郎中,叫郎中来。”
堂内这才动了起来,封衍让人立刻去把褚逸唤来,自己则和简知?许在此处处理后面?的所有事。
慌忙的脚步声远去,封衍微不可察地朝徐方谨离去的方向望去,而简知?许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但只?能看到抱着?人走远的背影。
手中轻飘飘的身?形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徐方谨的心陡然一痛,密密麻麻的酸辛快要淹没了他,江沅芷在他怀里,指骨泛白?,脸上全无血色,死命抓着?他衣襟,断断续续的话从齿缝里挤出:“积玉…积玉……”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总能梦见幼时?江扶舟又不听话,死活读不进?书,江怀瑾疼他,将他抱在怀里哄,说我们扶舟自有别的造化,日后习武或是做别的行当,一辈子平安喜乐,不用拘泥于读书举业。
江沅芷自幼便爱看书,江扶舟攒下的月例都挪出一部分来搜罗好书送她,书阁里,他时?常点灯来陪她,拿起一本书来装模作样?,实则是歪头就睡了,涎水都流到衣襟上,她看得出神,后来才发现他美?梦正酣,来这躲懒了。
每逢年节,一家人齐齐整整地聚在一起,江扶舟和江礼致在院子里围着?打闹,手里拿着?烟花映着?天上的繁星,江怀瑾和江池新在对月作诗,聊近日的功课和出游,而她挽着?阿娘的臂弯,靠在她肩上,听她哼唱塞外的小调。
年岁渐远,所拥有的一切如?指间流沙,转瞬即逝,自江家覆灭后,她身?如?飘萍,浮生若寄,天地之大?,再也?没有归途和来处,浑浑噩噩里,日子恍若流水。
模糊的视线里,混沌茫然中,江沅芷好像又看到了爹娘的身?影,她抓着?他们的衣袖不肯放,哀哀道:“带年年也?走……”
徐方谨的身?躯蓦然定住,戚戚然望向床榻上的人,那?些哽在喉咙里的嘶哑都不得而出,只?能抬手用巾帕替她拭泪。
褚逸扎过?针后,停下步子来,叹道:“惊闻噩耗,心病难医。”
月明?星稀,枯枝凛冽的寒风中簌簌作响,残叶卷地,飘落在了徐方谨的脚下,封竹西坐他身旁,随意捡起?了那一片落叶,捏在手心里,脆得一下就碎了。
两人坐在游廊尽头的台阶上,一旁的屋舍灯火通明?,侍女正在伺候病中的江沅芷。褚逸施针后,又开了安神镇定的药煎来让她服下,这一来一回折腾,就入了夜。
身心俱疲的徐方谨就麻木地找个地坐了下来,封竹西拖着疲惫的身躯也跟着坐了下来,到现在他都还没缓过来,脑海中的惊诧像是?放烟花一般,让他来不及思索任何事,他撑着下颌,院内的灯光悄然映在了眼中,“慕怀,你说,今天这事是?真的吗?”
徐方谨倦怠的眼皮垂下,他尚未从江沅芷的病中走出来,焦虑掺杂着混沌的茫然,身体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的理智勉强还能撑着,“此?事可以查。”
可所有?的现实?都明?摆了出来,相似的面容,女子口?中的往事,都不禁让人怀疑,或许江扶舟真的不是?平阳郡主所生,但这世上已没有?人真的能给他们当年事情的真相。
此?事平阳郡主是?否知晓,她当年生的孩子此?时又在哪里?是?何人谋划,又有?何目的?今日这一遭着实?是?将人炸得神志全无,头脑混乱。加之江沅芷如今病重?,压在心口?的大石沉闷,触及片刻便伤筋动骨。
封竹西脸色冷凝,眉宇颓然,连出声的气都低了几分,“事可以查,但我真的开始怀疑了。若是?……他还在,得知此?事,不知道会?多难过。”
“江伯伯和郡主那么疼他,从不拘着他,做错事了也会?耐心教他。他还同我说,在北境的时候,江伯伯时常写信给他。”
徐方谨僵冷的身躯已经无法动弹,破口?的心房灌进尖冷的寒风,血液仿若凝固不动,涌入四肢百骸的酸楚几近要将他吞没。
后知后觉的苦痛将他撕裂开来,他掩在衣袖下的指尖刺破了掌心,干涸的血迹模糊,染红了素白色的袖口?。
明?明?亲密无间?,可事情却会?是?这样,无数的困惑萦绕在心间?,但头脑麻痹不仁,如凝滞的回水难以流淌。
封竹西趴在膝上,倦累的眼眸看向了遥远的天际,几颗星子在闪,很微弱的光芒,衬得孤悬的皎月清冷澄澈,他忽而问:“慕怀,你会?一直在吗?”
没有?应答,他转过头去?,才发现徐方谨靠在廊柱上,沉沉昏睡了过去?,半边脸陷入了昏暗中,似是?已累极,面容清隽消瘦,再无力撑住。
次日徐方谨醒来之后,已是?日上三竿,刺眼的天光从窗台处打落进屋内,修长的指节触上冰冷的床沿,他乍然睁开眼眸,浑噩的思绪充斥在脑海,头疼欲裂,让他惝恍间?分不清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