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叫解放路,门口水泥砌的语录碑裂了个角,红漆大字的“为人民服务”不知被谁抹了大粪。
供销社取下来的几块门板堆在路边,苍蝇盘旋在路边卖菜籽的老汉篾框上。
“小心脚下。”
高明小心地拉着陈蕴避开路上突然出现的一堆狗屎,两人刚绕过去巷子里就立刻跑出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把狗屎扫进了笊篱。
对他们而言,狗屎已经是难得的好肥料,平日里种菜浇地还得花钱买大粪。
“现在知道为什么杨大姐瞧不上县城里的东西了吧……咱们厂里的日子好过得多。”
刚才那一拉高明只是握住了陈蕴手腕,这句话说完就慢慢变成十指相扣。
照相馆的橱窗蒙着层薄灰,右边玻璃裂了道缝,用胶布歪歪扭扭粘着。
陈蕴忽然停下步子,轻轻抽出手,抬头看向玻璃窗上反射出的自己。
“怎么了?”高明轻声问。
“我有点紧张。”陈蕴抬手按在胸口上深深呼吸,掌心汗涔涔的不知道是谁的汗,又抬头问高明:“我头发没乱吧?”
前几年破四旧运动盛行时大家伙结婚不敢用红色,这两年放松才逐渐恢复了几百年来结婚用红色喜庆的传统。
陈蕴结婚穿了件枣红色列宁装,两条辫子挽到脑后,发梢缠了两圈红色毛线。
“没乱。”高明点头,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目光久久在陈蕴身上流连。
而后忽地往前走了一步,从上衣兜里掏出朵红色塑料头花:“我看城里结婚新娘都戴这个,咱们也戴。”
两人距离近到陈蕴眨眼睫毛都能扫过手腕,那若有似无的触感让高明心跳异常猛烈,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可惜这里是大街上,高明只能抑制住心口燥热,退后两步清了清喉咙。
“我们进去吧。”
照相馆里很昏暗,屋子正中间的墙壁上挂了块红色绒布,前边两个板凳。
“两位同志照结婚照?”
照相师傅从暗房里钻出来,双手在围裙上反复擦拭。
高明戴上军帽,又整理了衣领:“麻烦师傅,我们俩照结婚照。”
“女同志这边坐,男同志那边。”
照相师傅撩开红绒布帘子,露出架蒙着黑布的方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