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曾经千辛万苦看顾着才长得郁郁葱葱的小苍兰,正结着娇嫩的花苞,快要开放了。
又因为他们而枯萎。
时序忽然涌上一阵深深地厌恶,就在他来之前,他思考的居然仍旧是计划时茧的病房待多久,该怎么措辞道歉,时茧不原谅又该怎么办,需不需要挪更多时间出来。
他自己都不明白,到了这一步田地,他为什么还能理智到让自己作呕的程度,他究竟是来真心实意地毫无杂念地道歉,还是希望通过道歉这种方式挽回兄弟间分崩离析的感情,以便家庭稳定不影响自己工作?
时茧的视线落到时序身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一句话让时序彻底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待下去。
“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时序心如刀割。
时茧知道,时茧一直都知道,哪怕他的想法这么冷血,他也还是装作看不出来掩藏在装腔作势之下那个腐烂发臭的、让人不喜的自己。
时序几乎就要维持不住自己冷静的伪装,他强忍着酸涩,很勉强地公式化地笑起来,颤抖地声音却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没事,哥哥再陪陪你。”
“你的工作不要紧吗?”
时茧的语气很平常,却让时序鼻尖一酸——他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事业有成的男人,早已经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偏偏此刻在小弟身上,他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潮湿。
时序强颜欢笑:“比起工作,还是弟弟更要紧一点吧。”
时茧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又发呆地看着天花板。
时序看不懂他。因为那双眼睛里,现在已经不那么愿意装下他了。
本该亲密无间的兄弟却彼此沉默良久,按以往该是时茧主动找一些话题,时序会耐心地和他聊天,指导他想不明白的地方,但现在小弟快要成年,经历了太多他没经历过的事情,已经不再需要一个年长很多的哥哥的建议了。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谁也不说话,也不做什么的独处时间。
但时序发现,和时茧待在一块儿,即使算是荒废时光,也让他有一种难得的轻松。
时茧不想和他说话,那也没关系,他时不时地分享一些上议院最近通过的法案,偶尔提一下中心区哪里的餐厅味道很好。
大多数时候,时序只是沉默地、担忧地望着时茧,任由心底生出的后悔如藤蔓般疯长,紧紧地缠搅着他的每一处器官。
直到时茧的吊瓶快空了,进来换药的护士才打破这份沉寂。
“恢复得很好,今晚这瓶营养液打完之后,就可以逐渐恢复正常饮食了。”
然后时序便看见对他态度不冷不热的时茧对着护士很温柔和善,唇角带着礼貌地微笑:“谢谢。”
时序莫名地,就有些不舒服。
小弟不是从来都只对家里人和颜悦色,对其他人不假辞色么?为什么冷落哥哥,却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