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传来姜灿心虚与衲子告别的声音,陆玹微微蹙眉,大脑还带着刚睡醒的滞缓,一时有些费解。
她做甚?
……做了幅画?
他拧眉看去。
幞头便是再熟悉不过的官帽制式,他一眼辨认出来,正是他从前所戴——四品文官的规制。
那猫眼神带些睥睨冷视,一股子唯我独尊的骄矜。
到底姜灿画技太过传神,纵他少时不曾像其他同窗互画扮丑小像捉弄对方,也明白了。
陆玹深感无语。
小女郎家。
整个下午,内心莫名静不下来。与其说是被冒犯的不悦,不如说匪夷所思。
路都放在面前了……她就只想着作幅画?
明明默的是心经,明明此前还教训姜灿“定心”,眼神却不自觉地频频落在那只戴幞头的猫身上。
端起茶盏,却从清亮茶汤中照见唇角莫名勾起的弧度。
端茶的手一顿。
如此,这佛经是彻底没办法专注了。
他干脆撂笔,重新拈起那张纸。
目光与那傲睨自若的猫头对峙了半晌,轻轻“呵”了一声。
他将那纸朝内仔细折好,放平,压在了许多的经文之下,强迫自己去专注。
果然有效。
眼不见,便不会再想着那扰人的幽香,还有稚若顽童的嘻声。
这才对,他当然不会因这些无足挂齿的小把戏牵动太多心神。
待回到青棠山房,沐浴后,换上干净熏香的寝衣,就彻底不在意了。
青棠山房中,屋内充盈的是熟悉的檀香,暖黄的光线驱散了浓稠的夜色,帘幕无数重,遮蔽出一个柔软的、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这些都是睡好一个踏实觉的必要条件。但并非每一晚上都能睡踏实。
至少今夜就做了个梦。
实则陆玹不算是个少梦的人,像今日梦见少时得大慈恩寺了凡方丈称赞,“未研佛理,然所思所问皆合禅机妙谛,此宿世慧根”,少年心骄,便忍不住想告与阿母。
那小尼转告了什么,时隔多年已记不清,但当时的灰心失望、意志消沉仍无差别复现在梦中,就连周遭花明柳媚,海棠垂丝如雨的场景也一并清晰了起来。
四下无人,阒然无声,可是身后却有道脆亮声音响起:“好厉害!”
转过身,花枝掩映间,一个娇俏女郎。
蓦然见她,陆玹还以为是枝头的海棠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