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一人,面对着烛火,默默垂泪。
宝玉脚步匆匆,踏着满地清冷的月色,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怡红院。
他的心还在狂跳,胸膛里仿佛揣着一只受惊的兔子,慌乱得不成样子。
怀里仿佛还残留着探春身体的温热和泪水的湿润,那方沾染着她处子之血的素白手帕,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
那血迹,那紧致的包裹感,探春痛苦又迷醉的神情……这一切都像走马灯般在他脑中旋转。
他胡乱地脱了外衣,吹熄了灯,摸黑上了床。
袭人并未睡熟,朦朦胧胧间感到身边多了个人,带着夜的凉意。
她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在黑暗中分辨宝玉的气息。
然而今夜,这气息格外紊乱,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情欲与罪恶的气息。
她感觉到宝玉躺下后,并未立刻入睡,而是翻来覆去,呼吸时而急促,时而深长。
她悄悄睁开一丝眼缝,借着从窗棂透进的微弱月光,隐约看见宝玉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正对着那东西怔怔地出神。
袭人微微撑起身子,借着那一点微光,她看清了——那是一方手帕!素白的丝绢,在晦暗的光线下,那上面的几点暗红就显得格外突兀、刺眼。
那是……血?
袭人的心猛地一缩!
她仔细看去,那手帕的样式……并非宝玉素日所用,也不是她或者麝月等人的。那质地,那边缘不甚明显的绣样……分明是姑娘家常用的款!
而那块血迹……颜色鲜红,尚未完全干透,洇在手帕上,像几朵开败了的梅花,透着一股不祥。
而且,那血迹的形状……边缘清晰,带着一种被刻意蘸取、而非意外沾染的痕迹!
尤其是那血量,和位置……绝不可能是寻常划伤或者……女子月事所能解释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袭人!她想起了自己下身那处被剪刀剪开、兀自隐隐作痛的伤口,想起了麝月那日被银针刺穿的部位!
一股寒意顺着袭人的脊梁骨爬了上来!二爷他……他难道又对哪位姑娘……
她不敢再想下去!白天二爷出去逛集市,回来时神色就有些异样……难道……
袭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攫住了她!她甚至不敢再细看那手帕的细节,生怕确认了什么她不愿相信的事情。
她连忙闭上眼,强迫自己平稳呼吸,装作早已熟睡的样子。
她伸出温暖的手臂,轻轻地、带着安抚的意味,环住了宝玉的腰,将脸贴在他微微汗湿的后背上,用一种睡意朦胧的声音呢喃道:“二爷……快些安歇吧……明日还有事呢……”她不敢问,甚至不敢流露出半点疑心,只能凭借着长久以来的温顺和体贴,试图将宝玉从那种危险的魔怔中拉回来。
“二爷……”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柔软,“身子要紧……明日还要给老太太请安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宝玉,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他身上那股不祥的、带着血腥气的躁动。
宝玉被袭人这一搂,浑身一僵,这才猛地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也意识到了袭人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他如同惊弓之鸟,慌忙将那块手帕胡乱塞到了枕头底下。
袭人感受到他的僵硬和慌乱,心里更是如同沉入了冰窟!但她的动作却愈发温柔,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像哄一个不安的孩子。
在袭人这温柔而无言的安抚下,宝玉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反手也搂住了袭人,感受着她身体的温软和顺从,心底那份因禁忌而生的不安,似乎暂时找到了一个可以栖息的港湾。
他僵硬地转过身,将脸埋在袭人散发着淡淡皂角香气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睡吧……”他闷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安抚袭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他闭上眼睛,努力将探春那含泪带笑的脸庞,和她那不顾一切的疯狂爱意……这一切都太过沉重,太过危险。
“嗯……”袭人低低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第二天起,探春的病竟如同被春风吹散的薄雾,迅速地好转起来。
苍白的面颊恢复了血色,眉宇间的愁绪也消散了许多,渐渐又恢复了往日那副爽朗明快、顾盼神飞的模样。
她又能说能笑,能写能画,仿佛那场来势汹汹的病症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变化落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少女身子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落在心细如发、且有着切身体会的黛玉眼里,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