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几日,他们甚至不敢靠近人烟,只在荒芜的海岸线上跋涉。
探春裹着宝玉那件宽大的外袍,袍子下摆早已被泥水和荆棘撕扯得褴褛不堪。
宝玉自己只穿着中衣,海风如同刀子,割得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生疼。
但他顾不上这些,他所有的心神都系在身边这个沉默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妹妹身上。
他们渴了,就捧起路边洼地里积存的、带着咸腥味的雨水;饿了,就在退潮后的滩涂上寻找那些小得可怜的贝类和海草,生吞下去,满口都是沙砾和苦涩。
宝玉那双养尊处优、只识笔墨的手,很快就被尖锐的贝壳划得鲜血淋漓。
探春会默默地撕下自己里衣的布条,替他包扎,动作轻柔,眼神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
白日里,他们顶着寒风,沿着一条模糊不清的、据说是通往北方的官道蹒跚前行。
夜里,他们就蜷缩在避风的岩石下,或是废弃的渔棚里,紧紧相拥取暖。
渐渐地,他们开始遇到稀疏的村落。
乞讨,这个他们曾经在话本里才见过的词,如今成了他们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第一次,是在一个破败的村口。
宝玉站在那里,他那与生俱来的骄傲和羞耻心,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钉在原地。
他无法弯下那曾经只向帝王与长辈弯曲的膝盖,也无法伸出那只曾经佩戴着昂贵戒指的手。
是探春。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户尚有炊烟的人家门前,在那个惊讶的、满脸皱纹的老妇人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
“二哥哥……”她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嘶哑的声音轻唤。
宝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闭上眼,泪水混合着污垢滑落。他走过去,也在她身边跪下,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他们就这样,从一个村落到另一个村落,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
他们学会了如何用最卑微的姿态,去换取一口冷饭,一个发霉的馒头。
探春的脸颊因为风吹日晒而变得粗糙,那双曾经顾盼神飞的明眸,也变得黯淡而坚韧。
宝玉则剪去了他那视若珍宝的长发,任由它像杂草般胡乱生长。
他们不再是贾府的宝二爷和三姑娘,他们只是两个在尘埃里挣扎求生的、无名的乞丐。
一个月后,探春的身体开始出现异样。
探春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她发现自己的月事迟迟没来。
她起初没在意,以为是路上劳累,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忍饥挨饿,但她的肚子却还是平平的,甚至有些发福,她心里开始不安。
那天晚上,他们睡在一座废弃的土地庙里,宝玉靠着墙打盹,探春坐在他身边,盯着地上的月光,双手不自觉地按住小腹。
她想起了船上的那一夜,那些海盗轮番在她身上发泄,一个接一个,射进她体内的污浊液体……她当时疼得昏死过去,根本没想过后果。
如今,月事没来,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怀上了。
她心如刀绞,泪水无声地滑落。
那日清晨,她刚从废弃的草棚中醒来,便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涌上来。
她猛地冲到外面,扶着一棵枯树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吐出了一口酸水。
宝玉慌忙跟出来,轻轻拍着她的背:“三妹妹,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探春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如纸。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手,看着自己那早已不再纤细、布满污垢和老茧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屈指计算。
她的月事……已经迟了……迟了整整几十天了。
她清楚地记得,上次月事,是在登船和亲之前。而现在……
她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她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充满血腥与暴戾的清晨,想起了那些海盗……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