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柳芽儿眼神恐惧更甚,似有未尽之言”时,她笔尖顿了顿,在旁边补上一行小字:“府中人心惶惶,细作之事恐非个例。刘公公之死是警告,也是清洗的开始。”
写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在末尾另起一行:
“殿下今日所言‘手里沾血’,意在敲打,亦在锤炼。若我真只是个胆小无用的,此刻或已崩溃。然我没有——虽则恐惧作呕,却仍能坐于此,提笔记录。殿下要看的,或许正是这份‘虽恐惧却不溃败’。”
写完,她放下笔,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着纸上的字,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真的是出自她手吗?
那个在乡野间长大、只想安稳活着的苏云絮,何时学会了这样思考?
也许,从她滚下山坡、撞见萧令珩的那一刻起,那个苏云絮就已经开始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在玉阶囚笼里、被迫睁开眼、被迫握刀、被迫在血与棋局中寻找生路的女人。
她合上册子,吹熄了灯。
黑暗中,她睁着眼,望着帐顶。许久,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第一个因我而死的人……殿下说这是代价。那我的命,又值多少人的代价?”
无人应答。
只有窗外风声呜咽,像无数幽魂在夜色中徘徊,寻找着归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门边。是柳芽儿,她似乎在门外犹豫了很久,才极小声道:
“姑娘……您睡了吗?”
苏云絮没有应声。
柳芽儿等了一会儿,声音更低,带着哽咽:
“姑娘……有些事,不知比知道好……真的……您别问了,也……也别再看了……”
说完,脚步声匆匆离去,像受惊的兔子。
苏云絮躺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不知比知道好?
可她已经知道了。看见了。沾了。
回不去了。
她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萧令珩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还有那句如咒语般萦绕不散的话:
“心软,是棋盘上最先被吃掉的子。”
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痕。
那就……不吃掉吧。
把这颗会心软的心,一层层裹起来,裹上冰,裹上铁,裹上从今日起再也洗不净的血色。
直到它再也感觉不到痛,流不出泪。
直到它能在这玉阶囚笼里,看清楚每一颗棋子的走向,算明白每一步的代价。
直到她不再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