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群山沉默,像蛰伏的巨兽。
她忽然想起黑风峡那个木屋,想起火堆边萧令珩滚烫的掌心,想起她沙哑的声音说“线,在我手里”。
也想起自己当时在心中默念的誓言:终有一天,要剪断这根线。
可现在……
苏云絮抬手,轻轻按在左肩后方。旧伤早已不疼,但那个位置仿佛还残留着被牙齿刺破肌肤的触感,以及后来萧令珩为她上药时,指尖罕见的温柔。
“殿下……”她无声地动了动唇。
这两个字像咒语,一念出口,心口就泛起细密的疼。
不是恨,不是惧,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她尚且无法命名的情绪。
“王女还没睡?”
月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走到了洞口,手里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
“给你留的。”她把碗递过来,琥珀色的眼眸在星光下亮得惊人,“那些老弱都吃过了,孩子们也睡了。今晚总算没人饿肚子。”
苏云絮接过碗,粥很烫,但正好暖了掌心。
“谢谢。”
“谢什么。”月灼挨着她坐下,仰头看星星,“您是我们的王女,我们护着您,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顿了顿,忽然问:“那封信……写了什么?”
苏云絮沉默片刻,轻声道:“公事。还有一些私话。”
“私话?”月灼挑眉,语气里带上了讥诮,“那位长公主殿下,莫非还想用甜言蜜语把您哄回去?”
“她不会说甜言蜜语。”苏云絮低头喝粥,热气模糊了视线,“她只会命令,只会,只会提醒。”
提醒她肩上有伤,提醒她两月之期,提醒她线在谁手里。
月灼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忽然伸手,轻轻将她耳畔散开的几缕青丝别至耳后。
“王女,”她的声音幽幽,听不出情绪。“您心里还有她,对吗?”
苏云絮没有回答。
“我不懂你们之间的事。”月灼继续说,目光投向远山,“但我知道,赤狄的鹰,不该被任何人拴着,哪怕拴绳的人,曾经喂过它,教过它飞。”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物资到了,赤狄能喘口气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您下令,我们执行。但有一条……”
她转身,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看着苏云絮:
“无论您做什么决定,无论您心里装着谁,月灼都会站在您这边。因为从您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是您的。”
说完,她躬身一礼,转身走入溶洞深处。
苏云絮独自在星光下,手里的粥渐渐凉了。
她想起萧令珩教她的最后一课:棋局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可现在,月灼说“我的命就是您的”。
莫度说“王女思虑长远,莫度佩服”。
那些赤狄族人,那些跪在她面前、眼中燃着希望之火的人们,他们呢?
这是萧令珩从未给过她的东西。
夜风吹过,带着初春草木萌动的气息。
苏云絮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现在她是赤狄的王女。
她要带着她的族人,还有自己,在这北疆的棋盘上,走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