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几渊看着身旁这个沉默、冷漠,完全不似这个年龄该有的情绪的孩子沉思。
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从哪里来,经历过什么,为何会变成这样,是谁给他包扎的伤。
不知道在这个充满荒谬与残酷的战场李,让一个孩子相信还存在“公平”,和这种笨拙的“关怀”,是好还是坏。
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该为它们只能存在于这个中立区而感到悲哀。
120?第120章
红十字,坐落于峡谷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盆地中,像疤痕上一块勉强粘合的创可贴,不宽敞,微不足道。
铁丝网和矮墙环绕,划分出一块区域,区域内,十几顶大小不一的白色帐篷挤在一起,最大的几顶作为主要的手术室和重伤员病房。
那里时时刻刻弥漫着浓重的腥味和消毒水刺鼻的气息,医生和志愿者穿着沾着血污的白大褂,步履匆匆。
帐篷中央的空地被最大限度地利用,堆放着亟待分发的少量物资和等待清洗的绷带。
边缘地带,灶台冒着热气熬煮稀粥,旁边随处可见用弹药箱整改到一半的简陋病床。
墙外焦土遍地,弹坑密布。
一墙之隔,拥挤破败,资源匮乏,依旧顽强地维持着秩序。
区域中央的最高点,巨大的红色十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抹红撕破灰败的天,浓烈、明亮,俯视下方的苦难,成了所有人仰头就能看见的,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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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十字区域另一顶更为拥挤的帐篷里,简子羽正对着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和一台老旧的相机发愁。
身上的衣服沾着泥点,脖子上挂着的记者证被塞进胸前的口袋里。
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关键词,旁边散落着几张模糊的照片底片。
“真相…到底是什么是真相?”她低声喃喃,声音沙哑,钢笔头的墨水在纸页上洇开一片。
“这里每一条真相都沾着血…是那些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想要的故事?”
她想起自己为什么而来。
为了让外界看到真实的死亡与苦难,为了揭露战争的残酷,可真相的冲击,让她心里泛起巨大的无力感。
她记录下母亲的无助,却阻止不了下一枚炮弹落下,拍下士兵的痛苦,却消弭不了根深蒂固的仇恨,报道了红十字的艰难,送来的物资和药品少得可怜。
女生将脸深深埋进了掌心,沉沉吸了口气。
她的文字和照片,可能会成为交战双方互相指责的又一轮证据,或者变成都市报纸上一条引人唏嘘片刻,随后便被翻过的短讯。
【我们披露真相,但战争从不因真相而停止。】
她深入前线,最终也开始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帐篷外,寒风卷着细雪吹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抬起头,目光越过忙碌的医护人员,投向那些在寒冷中沉默的身影,最终定在那个发色奇特,眼神迷茫的年轻士兵身上。
他那是在和一个白化病男孩分食物?
笔尖顿住了。
这片被战争肆虐的土地上,宣扬公平和正义的口号本就苍白,她记录的伤亡数字,拍摄的断壁残垣,也许能震撼远方的看客,却无法真正触及这片土地上的痛楚。
合上笔记本,轻轻放下笔,拿起自己椅背上那件略微厚实的外套。
她没有多想,只是遵循着内心,朝着那两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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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中,岑几渊正因寒冷而微微瑟缩,肩头忽然一沉。
一件带着些许体温的外套轻轻披在身上,他愕然抬头,对上女生平静又有些疲惫的眼睛。
“穿着吧,”声音不高,混合着风声,听起来有些淡,没有任何施舍的意味。
“伤还没好,别又冻倒了。”
她没有停留,也没刻意去看旁边那个沉默的白化病男孩,转身重新走向那顶忙碌的帐篷,仿佛只是路过时随手为一件需要遮蔽的物品挡了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