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萍轻轻托住林枫酸软无力的脊背,扶着他躺下,动作小心谨慎,彷佛怕惊扰他虚弱的气息,却不似怜惜,更似照护。
“好生歇息。”她理好裘被,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亦无温柔缱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涟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林枫痴痴凝睇着灵萍,眼神迷惘而期盼,可终是未曾等到她同榻而卧的举动,心头猛地涌上一阵酸楚。
她说“歇息”,他便下意识地等着她坐下,脱靴入榻、拢衾就席,像往日一般将他拥入怀中、贴着他脊背一夜不离。
可她没有。
她只静静站在榻旁。
林枫心头发涩,并未言语,眸光略黯,深深地看着灵萍,仿佛想要将她所有的温存都寻回,可眼前的她却是那样冷静,安抚在,情意却远了。
灵萍面上仍未有一丝表情,稍稍低下身子,动作平稳地托着他瘦削的后腰,扶他向内侧卧下。
林枫身子微僵,像是不愿那样被转过去,看不到她,可终是没有抗拒,只轻轻闭了眼,任由她摆布,顺从地缓缓翻过身去。
锦被拢在腹上,他紧紧抱着孕肚,脸颊半贴着枕角,眼中泛着淡淡热意,鼻息间浮着一丝浅浅的药香。
他看不到她了,目中唯余锦幔内幽微光影,每过一瞬他的心便沉下一寸。
——她终究,是不愿与他对望的。她,要走了罢……
林枫咬了咬唇,忍住喉间一声极低的呜咽。
正于此时,他忽觉腰后贴上一只温热的手掌,似极熟悉地从脊骨下方缓缓揉起,绕过骶骨,轻轻按在他腰背最酸僵之所在。那处自孕后日夜承受负重,早已经脉堵滞,痛楚难言。
她的指尖先是小心探察般虚虚搭着,随后一点一点地揉抚下去,动作极慢,极温柔,极克制,每一下都像是要把他那漫长的疲惫一点点化开。
林枫身子微微一顿,心跳仿佛在一瞬间被揪紧,又慢慢安定了下来。
他闭着眼,睫羽轻颤,那触感几乎令他落泪,不为身上的酸痛,只为灵萍给予的一点点尚未泯灭的温情。
林枫呼吸渐趋均匀,唇边细细的咳意也沉了下去。
他知道她仍在意他。不然她怎会如此细致地为他揉解腰痛?可他也知道,她已不再信他——她的沉默便是最遥远的距离。
灵萍掌心稳稳贴着林枫腰背,指尖细致地按揉着,一点点推散他积压的血气与僵硬,直到他气息安稳,身子松弛,触及的温度也不再躁热,才轻轻收手,为他拢好锦被,擦了擦他鬓边的冷汗。
她垂眸望着林枫,见他虽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可终是熟睡了似的,胸口平缓地起伏着,便缓缓坐回案边,目光仍落向榻上人。
锦被略动,那人侧卧而眠,青丝如墨色的瀑布,凌乱地铺散在素色的枕衾间,额上沁着薄薄的虚汗,眉心稍蹙,像是连梦中都不得安宁。
他瘦得几近削骨,下颌的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凌厉,手指露在被外,细白得近乎透明,隆起的软被将那一方鼓胀的孕肚紧紧包裹着,显得脆弱又沉重。
圆隆的腹部脉脉起伏着,林枫的一只手半搭在孕肚上,另一只手轻握着袖角,彷佛仍挣扎着怕被抛下。
灵萍静静看着他,神色淡淡,眼神却复杂难言。
她想到方杜若送来的回信——
“萍儿,我遍寻师尊遗作,已得影胤之真。秘训之法,医毒蛊兼有。凡影胤之人,绝无违逆帝尊之可能。”
“至于安胎之法,另附药方,妊后七月可服稳脉养元汤,并以桑黄引子温脾宁神,配银针调理。若你仍忧,可将脉象录来,予以细观。”
方杜若又于信末仔细列下三帖养气安胎之方,调补气血、温养脾胃、静心安神,并特别注明:“若体虚身寒,可以龙血玉温宫养气,于孕体大有裨益。”
真相已然明朗,忧思亦有了良方。
可她的心,仍有结未解。她介怀的,并非影胤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