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昌琦死,他便可起死回生,转危为安。
温茗对视许久,无言许久,忽然突兀一笑,笑容莫名悲凉。
“相爷事到如今也是最了解孤之人,孤还记得相爷曾警示孤‘重情不失度,念亲不逾礼’,往日孤只道凉薄,此刻孤却认为半分没有错。”
他说罢,挥手让神策军将其拖下去。
詹相不敢相信太子的转变,固执的大喊:“太子!你不可听信阉党谗言!你杀了我,朝中将再无亲信!藩镇节度使难道会永远效忠你?昌琦那个阉奴难道能永远不背叛你?!只有我,只有我!”
温茗沉沉的看向他,“可你已经背叛过了相爷。而且你也错了,孤不止你一个外戚。”
言落,瑟瑟发抖的大臣们之中,一个老臣走出来,正是吏部侍郎——他病弱的小女儿曾经是太子妃,这些年因一直低调行事,詹相又自以为是假成亲掀不起风浪,便忽略了这层关系。
詹相见此哑然熄火,兵败如山倒,他的目光陡然失了焦,再不做挣扎,垂首被拖下去。
温茗没有回头,顶着冷风感受微微刺痛。
原来不知何时已经下起初雪,风裹着雪粒子纷纷扬扬于灰蒙的天空,像一层朦胧的纱,轻盈得看不真切。只有落入脸颊时,冰凉的触感才能证明它们的存在。
一只燥热的手掌忽然扶住他,随即肩头一热,玄色狐皮大氅笼罩住身体,温茗回头,只见到长栖的半张侧脸。
“殿下,天冷保暖。”
温茗一瞬间鼻尖酸得发疼,先前强忍着的悲恸此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先一步夺眶而出。
众人瞩目下,长栖赶紧使眼色给小太监。
小太监当即悲戚传唱陛下薨逝。
众臣伏身跪地。
几乎在同时,温茗砸进长栖怀中,掩面无声哭泣。
……
先皇后下葬日。
温茗着斩衰服凌晨祭告,诵《告迁祝文》,后与长栖共扶柩出殡宫。
因暂未正式登基,温茗仍代行“执绋”,在仪仗队列文武百官之前步行,每十里跪献浆水,直至墓室。
接着奠酒,每一献酒每一拜;二读哀册,温茗读到一半便泣不成声,长栖便在旁帮忙代诵;三则捧皇后牌位安置陵寝享殿,全程俯首。
最后封棺。
温茗接过长栖送来的金铲,在特定的土堆中,铲扬三次盖于梓宫,终是礼成。只待退出去后便由工匠完成封土。
温茗此时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但还是舍不得,便叫其他人先出去,留下长栖。
墓室比外面更冷,长栖怕他忧虑过多,想说些宽慰的话好劝他早离去。
温茗却忽然转头,道:“孤想象过许多次今日场景,若执绋之人不是孤,孤想的人只会是……”
长栖接话:“是奴婢。”
温茗脸色微讶,似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长栖轻声道:“殿下忘了?那日困于机关中,不是交代让奴婢来吗?”
温茗微顿了顿,眉眼间闪过一丝羞赧,“哦那次……当时孤未多想。现在想来,原是那时候就已经把中尉公放在心上了。”
冷不丁的,长栖:“……”
他一时呆愣住,不知怎么去接话这突如其来的表白。
温茗头一次见这样的他,很是稀奇道,“你还有这幅样子呢。”
长栖:“……殿下莫要取笑奴婢。”
“不是取笑。”温茗摇摇头,言语认真。
长栖又是一怔。隐隐感觉他要说什么。
只见温茗从袖中取出一只圆润的白净瓷瓶,伸出手去抚摸长栖的右脸。
冰凉的触觉让长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温茗立即收回手指,放唇边轻呵一口热气,才再次轻柔小心翼翼的轻触。
“这道疤痕,日后不必再刻意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