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子又重复一句,郁闷。
果果笑起来。
她的儿子,居然会郁闷了!
她忽地就轻快了,像把那吊在喉咙口中上不得下不去的一口浊气终于吐了出去。
老了就老了吧,年华流走就让它流走吧,她想。
她儿子都开始会郁闷了,让她如何可以不老?老了又如何?
方家老两口在来南京的当天晚上便知道了方博雅的事情,他们的女儿实在是不像为了小侄子的生日跨州过省的悠闲模样。听说了事情的始末,方家妈妈就哭开了。方老先生拍桌大声说混账东西混账东西。方博南告诉他们李大原前两天也来过,方家老两口立马就要去找他算账,可是方博南说哪里找他去,谁晓得他住哪儿,说不定早回青岛去了。
方博雅说这一次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跟李大原离婚的,只希望能够争取到儿子的抚养权,然后把孩子带回东北。半天没作声的哈果果插嘴说,这可能比较难。李家三代单传,我怕他们不肯给。
方博雅立刻哭了。
她一直是知道有这种可能的,只是不肯承认罢了,此刻被果果一语道破,她觉得一下子站到了悬崖边儿上。
还没等方博雅向李大原提出离婚,李大原那边已先把离婚二字摆到了桌面儿上。
李家提出,婚后财产可以平分,儿子归男方抚养,女方可以探望。
方博雅跟哥哥说,婚后她跟李大原没有存下多少钱,起先的几年还是可以的,可是这两年李大原有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是没有工作的,儿子又生过一场病,花了不少的钱。那房子倒是好的,可至今那房子还是李大原父亲名下的财产。方博雅说她是不在乎钱的,只想要到儿子。一家子几乎每天晚上都坐下来反复地商讨这件事,果果想她一个外姓人不大好多嘴,可是,听得方家老两口出的许多主意都极不现实,方博南又气怒交加,并没有实质可行的主意,果果忍不住插嘴说,方博雅现在真的是非常被动的,她丢了工作,没有经济来源,争取到孩子抚养权的可能性实在是很小,所以果果提议,无论如何暂时不能与李家撕破了脸皮,只有用好好协商的办法看看能不能争取到对方的通融。
方博南批驳她的说法。果果说,我也晓得李家不好讲话,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你强硬,他们更强硬。
方博南找了秦霜的那个朋友帮忙,那人说这样的官司肯定要花一笔钱的,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赢的可能性真的很小,方博雅被家暴,因为怕丢人,从来没有去医院,没有留下物证,李家人也不可能给她做人证。
事情不可避免地牵涉到金钱上头来,方博雅是拿不出请律师的钱来的,当着哈果果的面,方家老两口也很难开口说费用全由他们负责,哈果果干脆在他们商量的时候避了出去,借口怕小小子吵闹,带着儿子住到了娘家。尽管哈果果再三再四地威胁利诱哄劝小小子,叫他不要把爷爷奶奶与姑姑的事说给公公婆婆听,可这小子还是说漏了嘴。
哈妈妈啧啧地叹,说这姑娘命不好,嫁到外地,不在父母身边,出了事这样麻烦。又说打官司花费大,还有她在找到工作以前这段生活的费用,一定是方家老两口贴钱了,这对做老的那心是偏到胳肢窝去的,女儿结婚贴钱女儿离婚又贴钱,儿子是不管不问的,连孙子过生日也只买个蛋糕来敷衍。一堆夹七夹八的话说得果果头痛欲裂,不知这事儿到底什么时候算完,索性不管不问由得方家人自己折腾去了。于是便干脆在娘家吃住,一连一个月没有回家去。
倒是秦霜暗地里帮着方博南使了不少的劲儿,这些日子两个人走得特别近。
最终,方博雅还是决定回去跟李家好好地协商,她打定了主意放弃所有的财产,只想要到儿子,她说她甚至可以继续在青岛待着,找个工作,就在那里扎根算了,这样,孩子不离乡,便于李大原探望。
方博南再一次地请假陪着妹妹去了青岛。
最终方博雅还是妥协了。
方博南也实在是耗不起,他总得回单位上班,不可能一直陪在那边。
方博雅答应李家,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她要求一周探望儿子一次,李家也答应了。
方博雅最终还是为了她的儿子留在了异乡。方博南劝不回她。
方博南回到南京后,请秦霜吃饭,谢谢她的帮忙。
那一晚他们都喝了不少,方博南最后的记忆是,他跟一个女人一块儿蹲在路边哇哇地吐。
那个女人面容熟悉。
方博南是半夜时分清醒的。
他看见睡在他身边的人,魂飞魄散,穿了衣服逃也似的奔出门。
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钥匙没有了,他的大头里有一线剧痛,拉锯似的拉过来扯过去。他硬着头皮按响门铃,果果来替他开的门。
他一身酒气,实则心里已通明,但是他只能装作大醉,摇摇摆摆,无赖地赖在地板上。
果果过来拉他,他站起来,却又扑通一下顺着果果的身体倒下去,半跪在地板上。
果果下死劲儿把他拖进卫生间叫他洗把脸。
方博南把脸沉入洗手池的大半池温水中,他感觉有比水更热的一点儿**从他的眼睛里涌了出来融进洗脸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