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昌宫!”万贞儿难掩兴奋之色。
“朕已更名,你入去便知。”
万贞儿快步进入宫门,双臂下垂,双掌微微翘起,在前庭之中身体旋转,四处张望,犹如随风轻舞;神情举止,犹如回到少女时分。庭院青色地砖已被重新铺过,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前出廊,檐下斗拱的正殿也已修葺一新。殿前相对两棵参天古柏,东西各有三阔面配殿。主配殿梁枋彩画,画中亭台花鸟栩栩如生。主殿檐下正中,斗拱之前,是一块镂空龙凤雕金边,蓝底金字殿牌,“昭德宫”三字熠熠生辉。万贞儿一看便知字是出于宪宗亲笔。
“啊,陛下……”万贞儿虽仅是粗通文墨,但也明白“昭德”意为宣扬美德,是宪宗将自己十几年保育,不弃不离视之为人间美德,取此宫名,以为表彰。
昭德宫主殿五间宫室,明亮阔敞,地下黑色金砖,正中开门为明间,东西各有次间,及稍间。明间正中坐北朝南设地屏宝座,剔红宝座靠背、扶手皆有透雕凤纹,座面腿牙皆有剔红缠枝牡丹纹。宝座及后面扇形五连屏风皆为新造红漆器,精工细雕,漆香犹存。除宝座及屏风外,尚未有见任何其他摆设。后人大多以为,故宫家具多为贵重的花梨、酸枝、紫檀硬木。其实在成化年间,皇宫中家具还多为漆器,色调以红色为主,这同明朝皇帝姓朱有关。
接着,万贞儿又随宪宗沿游廊行至后庭。正面坐北向南的仍是面阔五间的后殿,但不似前殿那般宏大。正中明间开风门,其余四间为槛窗。门窗皆雕万福万寿纹饰。后殿精巧舒适,宜作寝宫。
宪宗对万贞儿说:“朕喜前殿两棵古柏,顷入宫便好一阵肃穆清香。这后庭同宫后苑一墙之隔,知你喜花卉,往后每日往苑中行走,甚是便捷。现昭德宫已收拾停当,你吩咐中官、宫女将你我东宫日用之物搬过来便是了。”
做宫女三十余年,今日终于拥有皇帝亲自为她选定,为其命名之宫室,且按今日宪宗语气,他也将同她在此居住。正当她喜悦非常之时,看见覃昌自东侧游廊出现,他见到宪宗连忙下拜,正对万贞儿讲昭德宫的宪宗被打断,万贞儿说道:“覃昌必有事禀报,先听他讲如何?”
宪宗示意覃昌起来,他便将今日内阁发生之事讲了一回。宪宗问道:“是李贤交代你前来禀报的?”
“不是,是臣听闻后自己前来的。”
“哦……”宪宗点点头,似为赞许,他不喜欢大臣遇到难题便往皇帝身上推诿。
“李贤不无道理,若独尊一人,恐有悖先帝遗诏。”宪宗自言自语,但心想到这边周妃是生母,宪宗又皱起眉头。覃昌垂手肃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旁的万贞儿心想,若今日晚些时候,当宪宗照例拜候母亲,贵妃必定命儿子为她做主,宪宗倘若异议,似为不孝;若附议,内阁将无所适从。便出言道:“陛下是否托词微受风寒,暂不前往两宫拜候,妾担心若贵妃当面请陛下做主,陛下不便表示,惹贵妃不悦。”
宪宗听后,便向覃昌点点头表示同意。
原本周贵妃还真是有此打算,但宪宗宫中有太监来说,宪宗偶感风寒,今日不来请安。贵妃是个性急之人,次日一早向夏时如此这般交代一番,等到下朝,夏时便又往内阁而来,同时还拉了牛玉,以壮声势。正巧内阁三人皆在,李贤见夏时又来,便知贵妃未放弃独尊之想。
此次夏时直接将贵妃搬了出来,说:“吾今实奉贵妃之旨前来,子为皇帝,母理当尊为太后,岂有无子而尊为太后者?宣德年间胡皇后无子,便退皇后位。”
李贤见夏时搬出宣德旧事,而且不但要求独尊,竟然还提出钱皇后退位,脸色一变,转头望向彭时,彭时立即接口道:“今日事怎可同宣德年间事同日而语?当年胡皇后上表让位,是在宣宗皇帝在世之时。正因宣宗在位时胡氏已失皇后名分,故此宣宗驾崩后,正统初年未尊胡皇后为太后。今时皇后名分为钱后所固有,岂有不尊为太后之理?”
“既然如此,诸位何不草拟钱后让皇后位于贵妃之表书?”
牛玉在旁对夏时之议连声附和。
彭时见他们讲得愈发有悖法度,正色道:“先帝在世时未有令钱后让位之意,如今先帝驾崩,谁人敢擅自书写?吾等身为人臣,若阿谀从顺,则沦为千古罪人!”
彭时之言掷地有声,在场之人一时皆沉默无言。夏时不欲僵持下去,语带威胁道:“你等对钱后有偏向之嫌,是否为利所趋?若将来追究起来,对你等恐皆非好事。”
“太祖、太宗神灵在上,臣等不敢有二心。况且钱皇后无子,臣等为利所趋更是无从谈起。今日执言乃欲成全先帝盛德耳。若推大孝之心,则两宫并尊为宜。”彭时心怀坦**地拱手向天,李贤在旁连连点头称是。
彭时、李贤丝毫未有退让,最终钱后、周贵妃得以并尊为皇太后。正式上册那日,彭时在内阁提笔书写时说:“钱后之前需加二字。”
夏时有些疑问,问道:“既然是两宫并尊,为何要有所不同?”
彭时假意说道:“加二字好称呼,非尊卑有别也。”
“有理、有理。”李贤似有所悟。
彭时遂在钱后尊号之前加了“慈懿”二字,最后钱后尊号为“慈懿皇太后”,周贵妃尊号为“皇太后”,二字之差,分出嫡庶。
尊号风波已过,在东宫躲了几日的宪宗舒了口气,自己不便出面,便派太监覃吉到内阁转告:“同尊二母,乃朕之本意,但屈于贵妃为生母,有难言之处,唯有逢迎于两宫其间。此次若非内阁二位先生力争,几乎误了大事,为大臣正当如此,那默不出声者,徒然享受高官厚禄而无所作为耳。”
李贤、彭时受到皇帝赞扬,十分欣然。陈文则被皇帝谴责,满面羞愧。此事涉及皇帝生母,陈文唯恐皇帝偏向生母而怪罪自己,故此不愿表态,不料反遭皇上责怪。尊号之争,使重臣看到皇帝颇有把持,未因生母便一味袒护。
李贤、彭时坚守英宗遗愿,将同尊两宫之事办好,宪宗便开始筹备为两宫上尊号大典。万贞儿则满怀喜悦,安置新殿,着手迁居。
万贞儿先命张敏往司礼监打探宫中将如何安排,张敏回来告诉她说,按司礼监计划,二月末前,她迁昭德宫,宪宗迁乾清宫。已成为皇太后的两宫迁出内宫,周贵妃由长寿宫迁原孙太后仁寿宫,钱皇后则由坤宁宫迁往原宪宗、万贞儿所居清宁宫,其他原来先帝嫔妃也一并迁出东西六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