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爹哎,你咋不直接在水缸里洗呢?”
我爹说:“你还嫌你奶奶骂我不够吗?”
我又问他:“那你在杨叔家咋就在人家水缸里洗脸呢?”
我爹嘿嘿笑:“故意的,怕你杨婶把口头禅给忘了。”
洗罢脸,该吃饭了,却仍然不见瓜娃的面,奶奶让我到茅厕去找,我跑到茅厕外面喊他,茅厕里有人答应:“就我一个,没有别人。”却不是瓜娃,我还不太相信,跑进去查看了一番,一个家伙正蹲在坑上用劲,脸憋得通红,可能便秘了。没有瓜娃,那么瓜娃能去哪儿了呢?我当时仍然没有多想,还以为瓜娃已经便完回家了,跟我走了两叉。
回到家里,我问:“瓜娃回来了没有?”
奶奶和芹菜异口同声回答:“没有啊。”
一大清早,瓜娃就没了,这在瓜娃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奶奶正在摆放早饭,站在那里纳闷:“瓜娃一大早能到哪里去呢?”
芹菜半是自己猜测半是替瓜娃解脱:“可能昨晚上喝酒回来晚了,怕早上起来奶奶骂他,直接跑去上班了。”
这个解释有合理的成分,却也有很大的漏洞:瓜娃对于吃的贪婪,尤其是睡了一夜早起填空腹的早餐从来不会放过,仅仅是怕奶奶骂就放着早餐不吃一跑了之,从来不是瓜娃的风格。
我爹也纳闷:“这怂娃娃,我回来的时候他还睡得跟猪一样,咋一睁眼就没有了。”
奶奶说:“不管他了,一顿不吃饿不死,我们吃。”想起我爹的欠账马上又对我爹说:“东西呢?东西拿来你再吃饭。”
我爹已经坐到了饭桌旁,奶奶这一说,只好起来又返回屋里,拿了薄薄的一个包袱出来递给奶奶:“给。”包袱的形状告诉我,里面包的都是一些纸张材料。
奶奶接过来掂量掂量:“给你的时候一堆,还回来剩下不到七成,这要是钱你就吃了一大碗过水面。”
我爹嘿嘿一笑:“耽误不了给王先声交差就成了,要是大洋我一分钱都不刮。”
奶奶哂笑:“你刮得还少吗?”
我爹连忙告饶:“谢谢师姐,师姐对革命贡献大得很。”
吃饭间,奶奶不经意对我爹说起了瓜娃:“瓜娃从来没有跟我们离开过,这一次走得时间长了些,回来瓜娃变化大得很。”
我爹马上追问:“那方面的变化?”
奶奶说:“生分了,瘦了,脸色也不好,连着两晚上半夜三更才回来。”
我爹问我:“你跟瓜娃在一起,你觉得有啥变化?”
我说刚回来,也就是奶奶说的那些,别的方面也没有啥:“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晚上我睡着了以后,瓜娃出去过,我还当他上厕所去了。”
奶奶说:“只要半夜不拉肚子,就没有必要往外面的茅厕跑,光是尿一泡尿,你们两个货啥时候勤快的跑到外面去尿过?”
我爹突然起身:“算了,我吃饱了,还有事情,我走了,你们也小心些。”
我爹的举动让我们都有些紧张,奶奶问:“咋了?”
我爹说:“弄不清楚的情况最危险,我先走,你们也小心些,记住,一定要记住,万一王先声变脸,把你们往剿总司令部解送,你们要一口咬定是王先声派你们去的,绝对不能说是共产党。”
奶奶说,本来也是王先声叫我们去的,你放心,不不会往你们身上推,你赶紧走,我咋也觉得怪怪地,他们原来把我们的院子围了,后来又撤了,我当时就怀疑欲擒故纵,三娃子对啊不?我连忙说对着呢。
我爹说,这我就放心了,又对我和芹菜嘱咐了一遍:“死死记住,一定不能顺着王先声的话把事情往共产党身上推,要是把你们送到剿总司令部,不要怕,我们一定会把你们弄出来。”
我爹说罢转身就走,刚刚来到门口外面的枪就响了,紧接着还传来了呐喊声:“戒严了、戒严了,快走啊。”一听就是鸡鳖子那略带沙哑的声音。我们这也才知道,我爹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外面还有他的援手。
外面又喊:“地不平天上走,地不平天上走……”
接着又有人乱嚷嚷起来:“快抓,共党的同党,站住,站住……”接着又是一通震耳欲聋的枪声,还有人的奔跑声。
我爹对奶奶说:“师姐说得对,敌人就是欲擒故纵,院门出不去了。”
奶奶说:“人家不是叫你天上走么?赶紧上房。”
我爹连忙使了个瓜娃最为熟练的蹬云腿,朝后面略略退了两步,然后猛然发力,两腿在屋子的墙上连蹬两下,人就已经上了房。可是,他刚刚上房,一顿子弹就把他撵了下来,我爹原跳回院里:“狗日的,压顶了,这是有备而来的。”
我爹话音未落,轰然一声爆响,院子的大门被炸开了,紧接着保安团、正规军一哄而入,把小小的院子挤了个严严实实,我爹、奶奶、芹菜的功夫再好,也无法从这人组成的丛林中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