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甫说:“洪先生我们自然要放,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么。你们可得跟我去北平,这也是洪先生的意思。”
奶奶马上愤愤然朝我爹喊叫起来:“狗日的洪铁柱你过来,你要把我们送到北平给你当垫背的吗?”
奶奶和周承甫交谈的过程中,几个士兵过去抬王先声,突然哇哇鬼叫起来:“活着呢,还活着呢。”
王先声呻吟着坐了起来:“我活着呢还是死了?”
奶奶问周承甫:“你不是把他毙了吗?”
周承甫摇头:“我也下不了手,不行就让当兵的干。”接着又扭头叫当兵的:“你们把他给毙了。”
这个时候王先声鬼哭起来:“好你个周承甫,竟敢擅杀党国官员,你要投共叛变,党国饶不了你。”
周承甫又和他计较起来:“你竟敢派人到傅长官的官邸偷盗军事机密,这本身就是死罪,明给你说,傅长官已经下令,只要落实是你派人去偷东西,对你格杀勿论。我要是不看在过去我和你共事的份上,我就亲手把你崩了。”说完,扭头对士兵下令:“你们两个过来,把他拖到路边上毙了。”
两个士兵过来捂着鼻子喊臭:“这狗日的屎都吓出来了。”不但屎吓出来了,尿也吓出来了,我看到王先声裤裆里湿漉漉的。
周承甫命令士兵:“赶紧毙了,再挖个坑埋了,臭死人了。”
士兵便拖着王先声朝路边上走,王先声终于怂了,哭着喊着让周承甫饶命,周承甫说看在过去一起杀过鬼子的份上,可以饶你一命,可是你必须把怎么样安排你的部下到剿总长官司令部偷盗机密的事情交代清楚。王先声连连答应,周承甫就让士兵给他拿了纸笔,让他把经过写下来,签名画押,然后让士兵放了他:“王特派员,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别再混了,即便我不杀你,傅长官把你的所作所为报告国防部,你想你在保密局还能混下去吗?”
王先声啥话也不说,掉头就跑。奶奶有点担心:“就这么把他放了,他会不会日鬼捣棒槌?”
周承甫说:“那是肯定的,现在他越捣鬼越好。”
说话间我爹也走了过来,周承甫对我爹说:“洪先生,她们有些想法,你给她们说说。”
我爹还没顾上说,奶奶就骂了起来:“狗日的洪铁柱,你倒好,啥事没有就走了,我们怎么办?给你说,你要是把我们送去北平,我就把事情都推在你们共产党身上。”
我爹马上蹲下抽旱烟,脑袋上烟雾缭绕,活像一颗大煤球,半晌才说:“我保证你们去北平没有危险,只有你们去了,周承甫才能交差,也才能叫傅作义明白事情的真相,不然,怀着猜疑,你说两家还能谈下去么?”
周承甫这时掏出几个蓝本本分发给我、芹菜还有奶奶:“这是你们在特派员公署的工作证,我搜查的时候搜出来的,你们拿好了。”我们接过工作证装进兜里,周承甫又对我们说:“还有你们加入特派员公署的登记表、档案我都搜来带上了,要是你们能配合一下,面对面给傅长官把情况再说一遍,就能消除傅长官的疑虑,有利于北平和平解放的谈判,算我拜托你们了。”说着,周承甫还给我们几个敬了个礼。
奶奶迟疑片刻:“能不能我一个人去,两个娃娃不要去了。”
还没等我爹和周承甫说话,我和芹菜异口同声地说:“不成,奶奶到哪,我们也一定要到哪,活,活在一起,死,死在一起。”
奶奶将我和芹菜揽在怀里:“好娃娃,你们去和不去都一样,该活奶奶一定就能活,该死你们去不去奶奶都得死,你们还是嫩芽芽,不能就这么毁了……”
我爹过来轻轻拍了拍我和芹菜的肩膀,长叹一声:“师姐,你的心血没有白费,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难活了,不过你们放心,我用我的命保证,你们这一回去了,绝对没有危险,要是有危险,你们想我还能同意你们去吗?”
周承甫也赌咒发誓:“洪女士,你放心,我跟洪先生都计划好了,不管最终结果怎么样,你们的生命由我担保。你们做得可是保证几百万人生命,保护北平这座文化历史古城免于战火毁坏的大善之举啊。”
奶奶终于下了决心:“行了,你们也别为难了,不就是到北平证明一下我们的身份么?水里火里我们走一遭就是了。”
奶奶此话一出,就如云开日出,所有人似乎都轻松了下来,我竟然觉得好像天气也突然清爽了许多。
我爹却还有点不放心:“你们到北平,一定把事情说明白,一定要让傅作义知道,指使你们偷他东西的绝对不是共产党。”然后又对周承甫说:“他们三个人的安全我就靠到你身上了,要是有什么不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周承甫跺着脚赌咒发誓:“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生活上我也会照看好,只要他们能按照洪先生的话说,一切都没有问题。”
奶奶是个干脆人,既然已经答应了我爹和周承甫,也就不再废话,带着我们上车。周承甫跟我们一起坐到了吉普车上,我爹跟着鸡鳖子那一帮人站在那儿目送我们,一直到车开出了很远很远,我回头张望,我爹和鸡鳖子他们还站在那儿目送着我们。
车上,周承甫跟我们闲聊,我们才闹明白,原来周承甫早就跟我爹他们有联系,上一次我们去北平踩盘子偷傅作义家东西,他就是受了我爹的委托暗中关照我们,只是他当时也和我爹他们一样,没想到王先声是叫我们去偷傅作义家里的东西。我们得手以后,也是他下了命令让士兵们捉活的,才给了我们逃脱的机会,避免我们成为乱枪之下的鬼。至于为什么非要我们去北平,原来王先声他们给华北剿总司令部说,偷窃了傅长官家里机密文件的是共产党派去的人。傅长官接到报告非常生气,那会儿,共产党正在和傅长官商谈北平和平解放的事儿。在这个时候,共产党派人去傅长官家里偷机密,傅长官当然很是恼火,而共产党也非常尴尬、被动,甚至有可能导致和谈破裂。
周承甫了解其中的内情,也知道我们的身份,立刻将情况报告给了傅作义,傅作义严令周承甫立刻亲自带人到海宛城押解我们去北平,他要亲自审问我们,搞清楚我们到底是谁派去的。
周承甫摇头叹息:“王先声那个人其实也挺有本事的,就是心机太坏,欲望太重。就说你们这件事情,他的机心太毒辣了。他派你们过去是不是一再告诉你们说,万一失手就说是共产党?这就是他的目的,企图以这种方式破坏和谈。你们想一下,如果你们当时被抓住了,真的说自己是共产党,再把洪科长也给供出来,事情一旦落实,你们势必要按战时戡乱法枪毙,北平的和平解放也就难办了,弄不好还真会打个玉石俱焚、生灵涂炭。”说到这儿,周承甫长叹了一声:“并不是我向着共产党,而是天下大势已定,就拿北平的仗来说吧,还能打吗?平津两地的城防图都让你们给偷走了,虽然在王先声那里找到了图纸,洪女士,你敢说你没有给共产党看个够吗?那么机密的军事文件,傅长官竟然会放在家里的保险柜里,而恰恰又被你们给偷了,你说这是不是天意?这个仗还有打头吗?傅长官自己心里都明白,所以啊,你们放心,这一趟也就是走个过场,给傅长官交代个心理安慰,交代个和平的理由,我可真不希望在北平打一仗,把好好的五朝古都给毁了。”
奶奶说你肯定是北平人,不然不会这么怕在北平打仗。周承甫点点头:“是啊,我是北平人。”
车子颠簸着前行,晚上我们宿在海宛和北平中间的香河县城,一切都由刘一芒统一安排,在周承甫面前,刘一芒表现尤其好,安排的旅店洁净舒服,晚饭吃的是八菜一汤,饭后还送上了水果甜点。不光我们,就是那些当兵的也都非常高兴,一个个油嘴麻花的说刘长官好。
晚上睡觉遇到了点小麻烦,周承甫怕奶奶带着我们半夜逃跑,让我和他一起住,还要把我绑上,我不干也没用,周承甫说得诚恳:“这是关系到天大的事情,你们要是真的跑了,我实在承担不起,你还是多多谅解。”
刘一芒给奶奶弄了个套间,她和芹菜住在里屋,外面由刘一芒带着五六个士兵堵着,奶奶强烈抗议了一阵,周承甫死活不让步,奶奶也没招,只好跟芹菜钻进里屋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周承甫看到我们和奶奶都没有逃跑,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路上话更多了,给我们讲起了过去他和王先声还有李云君在一起的时候,王先声怎么和李云君勾结起来整他,还有王先声拿了胡球来多少钱,就给胡球来免了汉奸罪过,胡球来不但没有受到追究,还成了曲线救国的功臣。还有,王先声以救治抗日战士为名,忽悠我们偷来西药,全部倒到黑市上大发其财等等诸多劣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