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说你当时也没说清楚,一个人两个人你跑的路都是同样远,凭啥要给你二十块?
驾驶员说一个人烧一个人的油,两个人烧两个人的油,情况不同,收费当然就不同。再说了,你坐公交车,人家也是按人数收费,你怎么不跟公交车说买一张票坐两个人呢?
水桶和驾驶员在这边计较,韭菜在旁边劝解:“算了,十五块,再多就不给,你愿意怎么就怎么。”
驾驶员看看韭菜,韭菜告诉他自己就是这村里的人,非要二十块就到家里去拿钱。
驾驶员明白韭菜的意思,如果真的到了人家家里,可能连一块钱都拿不到,还得挨顿揍。山野乡民,民风淳朴,却也彪悍难驯,关键要看你是不是惹着他了。
驾驶员没办法了,只好乖乖地接过了水桶递过来的二十块钱,水桶还等着他找钱,骑上朝水桶身后瞄个不停,水桶下意识地回头看看有什么值得骑士瞄的东西,骑士却乘他分神骑上摩托车一溜烟的跑了。恨得水桶在后面扯着嗓子骂:“干你老……”。
韭菜连忙制止水桶:“喊啥呢,把村里人都喊出来了。”然后问水桶:“直接去找村长,还是先到我们家歇歇?”
水桶说:“还是先到你们家歇歇吧,喝口水,跟伯父伯母认识一下。”
然后两个人就朝韭菜家里走,村口遇到的村民都热情跟韭菜招呼,对着水桶指指划划,议论纷纷,韭菜知道乡亲们可能误会水桶是她的男朋友,却也没办法一一解释,心里暗暗后悔,不该为了两千块钱陪他来。现在可好,闹了个有嘴说不清,今后大家都会认为她是已经有了下家的姑娘,提亲的自然就不会再上门了。失去了选择权,自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5、到了韭菜家里,韭菜家人晕头转向,不知道该以什么规格接待水桶。
韭菜说:“他是我们同事。”
水桶却掏出一千块钱双手捧给了韭菜的爸爸:“伯父,第一次登门,没有准备,一点心意,请你收下。”这几句话说得非常地道,而且没有用鹭门话,用得是普通话,台湾人叫国语的那种腔调,像极了一个硕士。
韭菜的老爸更加晕了,拿着一千块钱愣在那儿,一个劲看韭菜。老爸的意思很明确,如果收了,无疑意味着接受了这个“同事”,关系性质也就更加密切。如果不收,毕竟是一千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而且退回去也羞了水桶的手。
韭菜说:“给你就拿着,鹭门市都这么讲究,同事看望同事的长辈,都要带礼物,他没带,你就拿这钱自己去买。”
对于韭菜爸爸来说,这无疑于暗示,暧昧的暗示,也就是说,如果接受了,这个人今后有可能成为半个儿子,鹭门人和中国其他地方人一样,讲究一个女婿半个儿。接受了这个暗示,韭菜爸爸连忙叫韭菜阿妈出来泡茶。
水桶见韭菜爸爸接受了一千块钱,心里暗暗惬意,借找村长办公事的时候顺手牵羊走私,小小阴谋得逞,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当中。水桶身上农民式的狡猾和农民式的现实都告诉他,要想把韭菜变成自己的老婆,现在仅仅是走出了第一步:让韭菜的家人认可自己。接受了一千元钱,邀请他一起泡茶,就是认可,虽然认可的性质还没有达到做女婿那个程度,然而起码证明即使真的做了女婿,这家人也不至于发动抗日战争。
现在的问题关键在韭菜自己,水桶的敌手现在集中到了韭菜身上,他的家人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和韭菜家人围坐在一起泡茶,水桶种茶是内行,喝茶自然也是内行,言谈吐语中跟韭菜爸妈聊起了茶经,头头是道,倒也把韭菜爸妈唬得一愣一愣。
韭菜爸妈心中,觉得自家韭菜既然能把这个人带回家里,即使眼下还不是正式的男朋友身份,起码也已经把他列入了考察范围,就如后备干部、候补委员之类的,便开始转弯抹角考察他的身份来历。水桶大言不惭地告诉韭菜爸妈,他是鹭门大学毕业的行政管理硕士,现任鹭华集团的总经理助理,这次专程陪韭菜回家探望伯父伯母,顺便跟村长洽谈点业务。
听到水桶如此身份,韭菜爸妈喜出望外,顿时对水桶肃然起敬。韭菜爸吩咐韭菜妈赶紧煮饭烹鸭,准备招待客人,自己则找出一些芝麻酥、花生糕之类的茶点供水桶享用。
到了韭菜家,水桶感觉良好,本乡本土,回到这儿就像回到了自己的老家西山村。他四下打量,就连房屋的格局都跟自家差不多,同样的高脊大厝,同样的瓷砖铺墙,同样的天井地坪。经过一路奔波,坐在这山乡的院落里,品着芳香的功夫茶,心里怀着一丝对美好未来的希冀,享受着清凉山风的吹拂,水桶觉得自己这会儿就是活神仙了。
韭菜却站起身催促水桶:“你不是要找村长么?”
韭菜爸连忙问:“找村长有什么公事?用不用我带路?”
水桶心想,让一个老头子陪着满村转悠有什么意思,跟村长谈买卖也不方便,连忙谢绝:“伯父就不麻烦你了,事先我已经跟村长联络过,让韭菜带个路就行了。”
韭菜瞪了他一眼,他送给韭菜一个谄媚的笑,韭菜无奈跟他出了家门。
村长家照例是这个村中最为醒目的一座建筑,坐落在村子南边的山坡上,坐南朝北,红墙金瓦,恍若北京天安门的微缩版。韭菜远远指给水桶看,水桶暗叫惭愧,相比自家那个刚刚装修完不久的大厝,村长家的房子简直就是宫殿。
望山跑死马,看着村长家的房子就在跟前,可是真要到跟前,却还要下一道沟,再爬一道坡,整整走了十多分钟。
路上韭菜质问水桶,给她爸爸一千块钱是什么意思。
水桶说没什么意思,晚辈第一次上门没买东西,就当见面礼啊。
韭菜给水桶打预防针:“我虽然还没有男朋友,可是现在也没想着嫁人,要嫁也不会嫁给农村人。”
水桶说:“我虽然还没有女朋友,可是也没想着现在就结婚。还有,我要娶就一定要娶农村人,农村人怎么了?毛主席就是农村人,当了全国人们的领袖,谁敢不听他的?”
韭菜说:“毛主席虽然是农村人,可人家是城市户口。”
水桶说:“城市户口有什么了不起,有钱啥都有。”
韭菜说:“那你就好好赚钱,等有了钱娶一个农村人吧。”
水桶说:“我有了钱,娶一个农村人,再给她买一个城市户口。”
韭菜说:“谁稀罕,我自己也能买。”
水桶说:“我也没说你,我是说我要娶的那个农村人。”
两个人唠唠叨叨就像说打嘴鼓,气喘吁吁来到了村长家。一条大狗出来迎接,汪汪叫着冲他们俩发威。水桶和韭菜都是农村长大的,都不怕狗,韭菜“去去去”地轰赶着狗,水桶昂然朝里边走,狗扑上来吓唬他,他抬腿踢了狗一脚,正踢在狗嘴上,狗夹着尾巴吱吱叫痛,里边出来一个半截子骂骂咧咧:“干你老,谁踢我们家狗呢?”
半截子是鹭门人对矮个人的蔑称,这个半截子名副其实,用巴掌量,高不过十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