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全盘托出,那便涉及幼年时在竹林小筑那段过往。
赵离弦不愿将它诉诸于人,数月前小师妹哪怕无意窥见,他都能毫无顾忌送她去死。
如今斟酌,心中依旧不愿,可下意识的抵触过后,又有些隐匿的,可耻的期待露头。
不愿狼狈现于她眼前,亦渴望一场迟来百年的慰藉。
见他神色犹豫,几度嘴唇张合,王凌波倒是来了兴致:“怎的吞吞吐吐,不像平日的神君了。”
赵离弦被这不轻不重的一激,冲动很快淹没了所有。
他咬了咬牙道:“你可还记得在淳京之时,我无端杀死小师妹,引得师父瞬息而至那事?”
王凌波心下了然了,嘴上却还佯作无知应道:“记得,宗主那时还与我有些不愉快来着。”
赵离弦:“……那次确实是师父无理取闹。”
“总之今日要同你说的事,便是与当日小师妹看到的有关。”
王凌波忙道:“且慢,神君说完不会如当日杀宋姑娘那边,也捏断我脖子吧?”
赵离弦当即气得站起来:“你怎么如此作想?我怎么会想杀你?”
第167章
王凌波并不理会他的质问,只用一种“这还用问?”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便拒绝在此事上纠缠。
赵离弦先前在渊狱被小师妹骂刻薄寡恩毫无触动,这会儿倒是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以前做事太不讲情面了。
以至于王凌波始终警惕的守着他一开始划出来的线不敢逾越。
可天晓得他多希望她此刻没那么清醒,最好能恃宠生娇得意忘形,好顺势践踏掉先时那些双方默契的底线。
只是这时候不说正事掰扯这些,肯定又要碰一鼻子灰。
赵离弦只得悻悻的收回质问的架势,冲王凌波伸出手。
王凌波回握住他,下一瞬便置身于识海之内。
赵离弦的识海一望无垠,宽阔且平静,若一个人置身其中,定会为这天地之广而无所适从,无处不彰显他身为一个大乘修士的底蕴气派。
接着又是身体一沉,没入海中,本能的恐慌褪去后,已经抵达了幽暗的识海核心深处。
估计渊清也没料到他这前脚造访,后脚好徒弟就大开识核迎客,因此赵离弦的识海之核尚且维持着他离开前的模样。
赵离弦甚至没有关闭那种子一般识核——反正一会儿也要大开。
这是去赴约之前两人的约定,王凌波不信渊清不在此时动手,哪怕这个动手不一定流于表面。
因此设好关窍后,承诺回来后在渊狱发生的一切都会事无巨细的呈于她眼前,她要自行判断。
至于是否单纯只是为查验渊清是否出手,这便要问王凌波自己了。
总归赵离弦觉得自己的记忆或要渊狱发生的事都在这里,便图轻省直接摊开给王凌波看。
王凌波见过他切割记忆的样子,但此次却不是从脑中拉出一条线,身在他意志的核心,要看哪一段记忆,立马就能身临其境。
熟悉的竹林小筑,静谧美丽犹如蒙了一层绿色薄纱的地方。
王凌波再度被人引着推开那面篱笆院门。
或许是辟时箭的缘故,赵离弦记事很早,早到他还未出生之时,便能记得到父母耕种侍药,赏景静修,恩爱不疑的时日。
他甚至清楚的记得母亲分娩那日的场景,出世后父母脸上的狂喜。
因为记忆深刻,王凌波几乎是旁观了他整个幼年。
她敢笃定赵离弦是不会这般清晰的记得日常琐事的,他一贯散漫不将人放在眼里,大多不过心,时常忘记许多事,只因他修为高深,修炼勤勉,反倒得了个不为外物所动的名声。
他幼年的记忆很沉重,一开始只是汲取血液,固锁元神,单是如此已然让二人修行大有裨益。
再之后越来越不满足于此,索取的就更多直到超过一个幼童能承受的极限。
再接着是彻底当成可再生器物的取用,剥皮剔肉,敲骨吸髓。
赵离弦眼睁睁的看着幼年的自己,脸上除了淡漠之外还夹杂厌弃,他并不同情自已。
哪怕一丝自怨自怜的情绪都会让他感到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