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头没尾地低声说,“无情道太冷了……”
也太过寂寥。
高处不胜寒,纵使大道飞升,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或许千年万年,守的也只有一座寒冰铸成的孤城。
谢珩沉默了许久,嘴唇终于动了两下,刚想要说些什么,几柄闪着寒光的毒箭就射。入了房中。
只有数道微不可查的破风声,谢珩却在电花火石间警觉起来,护着秦意翻滚到地下,冷声一呵,紧接着一道剑气就瞬间释放了出去:“谁?!”
只听闷哼一声,窗外陡然寂静了下来,那人来得无声无息,显然是没打算恋战,似乎只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就迅速离开。
秦意迅速起身开了半寸窗,却见院中月色静谧,只有一道残影从房檐上逃走,显然轻功了得。
“……是我师弟。”谢珩的声音闷闷在身后响起,有些干涩,又有些不对劲。
秦意心中一凝,忙点亮屋中灯,却见谢珩拔出毒箭,右手紧紧捂着左臂上方,指缝间渗出粘稠的血液,雪白的衣袍瞬间被染得腥红一片。
秦意瞳孔紧缩:“你受伤了……”
这柄毒箭扎得并不深,毒素却霸道异常,迅速在谢珩身体里蔓延开来,那些还未痊愈的旧伤被催动,隐隐有复发之势。
更重要的是,一阵奇诡热意毫无征兆从骨髓深处钻出,从下腹钻到脊骨,像伺机而动的毒蛇一般,缠绕上了那颗向来冰冷无情的道心。
谢珩眼眸剧烈颤动几下,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毒——
七情毒,毒性大,七日之内不解必死无疑。
而情毒种类繁多,解法……却只有那唯一一个而已……
谢珩双腿发软,双颊亦很快被这热流熏得染上桃花一样的春色。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几不可查蹙了一下眉,呼吸急促了几分,跌跌撞撞朝门外走去。
见他连路都走不稳,秦意连忙追了上去。
熟悉的气息一靠近,谢珩刚攒起的几分力便瞬间溃不成军,一股又一股从脊梁处传来的灼热像要把他吞噬,他本能地靠近秦意,勉强能得到一丝缓解。
但渡劫之日近在咫尺——
不能……不能这样……
下一秒,他冷言寒色,狠狠甩开想要帮他的男人:“滚……”
谢珩中的毒显然不是凡物,秦意怎么可能现在无动于衷地离开,他再度伸出手,想接住快要站不稳的修士。
“滚——”
还是这样冰冷的字眼,又比前一声更添几分嘶哑。
一道刺目寒光骤然亮起,谢珩唤剑出鞘,裹挟着他体内狂暴混乱的修为,狠狠劈落在他与秦意之间。
轰隆——!
坚硬的地面应声炸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狰狞裂痕,激荡的气流卷起两人的衣袂,谢珩持剑的指节用力地掐紧,冰冷的剑尖直指面前的男人:
“……我让你滚——!!!”
秦意微微一怔,脚步终于停在了裂缝之外。
谢珩的动作亦是一顿,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不知何时,秦意已经解了他丹田的封禁,恢复了他原本的修为。
谢珩喉头莫名涩然,神思混沌间,他用力摇了摇头,强撑着理智转身离开,已经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跌跌撞撞御剑从京城飞出去,飞出京城没多远便掉下来,他只能收回自己的剑,再跌跌撞撞往山上爬,往回宗门的路上走。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醒着,也是可以做梦的。
他梦到师尊又握着他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着,直到他的手上满是鲜血,师尊犹不满意,那双温柔又忧郁的眼睛看着他,说好孩子,好孩子,你是我的好徒儿,杀了我吧,杀了我。
手上的血便成了师尊的。
他看见这个温柔的男人身上有数不清的黑漆漆的血窟窿,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夸他好孩子,然后七窍流血而亡。
他又梦到师姐,师姐意气风发,正是少年锐气的好时候,当着诸位师伯的面,把那本无情道剑谱摔在桌上,毫不留情地痛骂一通,说要是为了所谓的大道连挚友亲人都不顾,这算什么狗屁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