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和初轻摇摇头,“宁王府当年受制于先帝,许多事都在宫中掌握之下。当年今上出征北地,皇后虽作为宁王妃主持王府事务,但以女子之身囿于内宅,既无母家权势可以仰赖,又难以培植自己的羽翼,无论是在王府里杀武婢,还是隐瞒你母亲的生育实情,改换宗室子嗣的生辰八字……这些事,若没有一位在朝有些分量的男子出面为她打点,单凭瞿姑姑,或三五婢子,很难办得如此干净利落。”
话说到这份上,已足够千钟反应过来了,“是裕王?!”
许是一连说多了话,庄和初又低咳了几声,才点头道:“当年先帝要制衡今上,培植的制衡之力,就在裕王。那段日子,裕王在先帝处得到的信重远胜今上,裕王若想为先帝捉到可用的把柄,当年无依无仗的宁王妃,的确是最好的着手处。宁王妃若是有心为自己筹谋一个退路,裕王亦是不二之选。”
庄和初说得隐晦,但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再连上一个孩子,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千钟猛醒,不禁愕然一惊,“裕王跟皇后是——”
错愕间扬高的调门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忙咬断话音,竭力压低了些,才道:“裕王才是……大皇子的亲爹?”
匪夷所思,惊世骇俗,但好像这样一来的话什么都说得通了。
能让裕王这样掏心掏肺往皇位上捧的,也就是他自己的骨肉。
难怪,皇后在生出大皇子之后,就再没传出过有身孕的消息,也难怪,裕王在先裕王妃死后一直不续娶,至今也只有她这么一个打街上捡来的名义上的子嗣……
这该就是他们二人这些年来一直默默向对方遵守的一道承诺。
这些年来,裕王毫不掩饰对大皇子的打压,使得朝廷里渐渐分成两伙,一伙坚定投效正如日中天的裕王,一伙则为嫡长皇子不平。
如此堂而皇之地麻痹着天子,实则朝中两派尽入囊中。
还有明日天一亮就会踏进皇城的那些北地军将领。
他们都是随今上出生入死过的,未必会愿意投效任何一方,但他们各家都有子侄在大皇子那里近身当差。
如果裕王差金百成去那一趟,是向他们摊明这一切,他们知道后辈已身涉其中,无法从中摘清,为着一族存亡,便难说会做什么抉择了。
有了牵绊,也被牵绊之后,千钟更深切地明白这种进退维谷的艰难。
令人通身生寒的错愕间,千钟忽又听庄和初问她,“那日进宫,我与瞿姑姑走后,你同皇后独处,皇后可有与你提起过我?”
提是提过,不过尽是些关切意味的场面话,他既问起来,千钟也仔细回想着,一字不差地与他说了一遍。
又说一遍,千钟仍不觉那些话里有什么蹊跷。
庄和初却定定看着手中的章子,忽而失笑,笑得极苦,好像在累累伤痛之中苦苦支撑的身体也受不住这般苦意,蓦地咳起来。
这回不止轻咳几声,直咳得接连呛出血来,染透了一片衣袖。
“这就对了……”千钟紧扶着他,心惊之中,听到那咳得发哑的嗓音低喃道,“这便全说得通了。”
第224章
自上元节庆后,停云馆的生意便好似忽然撤走所有木柴的一膛灶火,随着沸腾了月余的年味一起一日日飞快冷淡下来。
掌柜盘来算去,近两日的营收都不如他掉的头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