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等成色的玉件,单是在他母后宫中的库房里,没有百件也有八十件。
这些被他们自北地一路小心带来的珍宝,晚些中宫女使们清点过,往库房里一送,下次再见天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天下之大,不只是一山一水的辽阔,更在一层一叠的高峨。
萧廷俊也是在双脚真正站进朝堂之后,原本缭绕在他身边的重重云雾散去,看清了在他之下的层层、之上的叠叠,才深切明白,这古往今来让人不惜以性命竞逐的权柄,究竟有什么好。
“母后何必劳神这些?这两桩与陆家的亲事,不管今日议出个什么结果,明日之后,不都要从新来过——”
萧廷俊漫不经心的话还没说完,皇后目光一厉,横瞪过来,“住口!”
萧廷俊被叱得心头一抖,自知一时失了谨慎,嘴上却还犟着,“这又没有旁人。”
“没有旁人……”皇后微微垂目,落定在他手上,低喃道:“但举头三尺有神明。”
神明?萧廷俊怔然循着皇后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中,正落在这尊已染上他几许体温的白玉观音上。
一块石头,算得什么神明。
萧廷俊毫不迟疑地将之搁放回去,过来坐榻前,挨着眉头深锁的皇后坐下来,“母后这些日子来必定忧思深重,若是生了什么梦魇,切莫当真。”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没有什么梦魇了,但萧廷俊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只看他眼底隐现的乌青也能知道。
皇后唇齿微微翕动片刻,眉目柔和下来,不宜多言,只轻轻道:“是母后对不住你。”
萧廷俊又往她身旁挨紧了些,挽住她手臂。
恍惚间好像回到旧年在宁王府日子最艰难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对府宅高墙外的风浪一知半解,但已知道了害怕,每有风吹草动,总这样依着她。
一晃眼,就这么大了。
西斜的天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头上的凤冠投影在墙面上,被百倍放大,如一只真的凤凰浴火而生,衔日高飞。
是了……
今时今日,她也不再是那个无所依仗、随波浮沉的宁王妃了。
身旁的孩子挽着她,也不再是依着她,更像是搀着她,撑着她。
“您这会儿才说对不住我。”萧廷俊就这样牢牢搀着她,撑着她,埋怨道,“我读书挨罚的时候您怎么没有这话?”
皇后被他气笑,嗔怪地轻拍他一下,心头那些时寒时沸的翻涌平定下来,正色问他:“你近日可与庄先生见过?”
萧廷俊支吾了一声,只当是方才自己提了句什么读书的话,才惹得她随口问起这人,一字没答便越过这一问,面容一肃挺起身来,径自另起一头。
“对了,母后,前日裕王叔差去我那里的一个婢女……就是那个曾与我闹到父王面前的苏绾绾,昨晚不知怎的,在睡梦里不声不响地死了。我今早知会裕王叔,裕王叔让我照突染恶疾的章程把人处置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