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要他们找准时机,往那些官员府邸里放些书信或者账簿……
这是必死之局。
直接绕过海盗案本身,用更大更敏感的盐案做引子,轻而易举将整个利益链连根炸起。底下那一串,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
思来想去,丁枫也没找到纰漏,只不过……
“可若真闹出这么大的案子,谁敢接?莫非,要惊动开封府的包青天?”
赵妙元摇头,好笑地说:“你若把这案子递到包拯面前,以他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难保最后不会查到蝙蝠岛头上。”
“那该给谁?”丁枫下意识追问。
原随云和赵妙元异口同声道:“政敌。”
话音落下,赵妙元有些讶异,抬眼看向原随云。
却见原随云脸上面具般焊着的笑容消失了,一张玉颜没有表情,却诡异地透着专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此刻仿佛有了焦点,黑漆漆地“注视”着她。
“呃。”
赵妙元有点寒毛直竖,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转向丁枫解释道:“这种能结成一-党的官员,在朝中必然有对头。他们的政敌,巴不得抓住对方把柄,将其置于死地。你只需将罪证匿名送到对的人手上,他们自然会欣喜若狂,指哪打哪,绝不会刨根问底。事成之后,说不定还会记你一份人情,下次行事,也能多几分方便。”
这是只有常年久居上位的执棋者,才能一下就想出来的方式。
普通人遇到困难,只会想着解决眼前难题。而执棋者居高临下,心中所想一直是那枚将棋,自始至终却都不去动它,而是驱策周遭棋子辗转腾挪,借力打力。待到各方势力纠缠消耗,最终坐收其利的,仍是执棋者。
丁枫恍然,连连点头。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
良久,原随云忽然问:“此计确实能一劳永逸。只是如此一来,难免会有被无辜牵连,罪不至死的人。殿下就不在乎么?”
赵妙元笑了一声:“宁可错杀,不能放过。我记得这句话我跟你说过。”
原随云沉默了。
玩弄权术的执棋者,向来天性冷酷。他发现,自己与这位长公主殿下,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再开口时,他不再藏私,开始就着她提出的思路,补充细节,完善步骤。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思维碰撞间,竟如同共用一个脑子,很快理出了极具操作性的行动脉络。
长公主潺潺如溪水的嗓音里,夹杂上寒冰一样的残忍,令人心折不已。
越谈,原随云越是心惊,也就越是欣喜,越是兴奋。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旁人的恐惧与臣服,这种思维上被引领的契合感,却是前所未有。
心弦如网线,被触动时,蝙蝠公子只会退守暗处,伺机而动。而兀自沉浸在合纵连横中的长公主,却并未发现他这片刻的失神。
书房一叙后,他们依旧同住在小楼里。原随云依旧扮演温和周到的主人,赵妙元也依旧是被软禁的囚徒,只是彼此间令人窒息的对抗感,悄然淡去了些许。
就像对待叶孤城一样,赵妙元在自己卧室旁边,为柳环痕的养魂瓶设了一个小小的魂坛,吸收日月精华,蕴养魂魄,以求有所转变。
原随云对此未曾多问,还遣人送来了上好的线香,体贴得仿佛她真是客人。
只是他想一直将戏演下去,长公主却不肯。
一个夜晚,赵妙元站在二楼窗边,无意中向下望去。就见原随云站在楼下花圃前,微微俯身,手指轻柔地抚过一丛晚香玉。
动作舒缓而专注,因为看不见,便用指尖轻触花瓣的纹理脉络,通过触感来判断它们的生长状况,是否需要浇水,是否有虫害。
专注的侧影,俯身与花丛交流的姿态,白衣翩翩,朦胧月色下,怎么看怎么像花满楼。
赵妙元狠狠啧了一声,转身下楼,随手拎了一坛看起来不错的酒,走到院中,将酒坛往石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啪擦。”
闻声,原随云直起身,朝她张望。
赵妙元拍开泥封,倒了满满两杯,言简意赅:“喝酒。”
酒香弥漫,原随云微微挑眉,却没有拒绝,走到石桌旁坐下,接过她推来的酒杯。
两人都没说话。几杯酒水下肚,赵妙元看着对面安静品酒的蝙蝠岛主,朝他喂了一声。
“原随云,跟你商量个事。”
“殿下请讲。”原随云放下酒杯。
赵妙元斟酌用词道:“你……能不能另外给我找个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