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秋月在他背后,他放下酒杯,朗阔地张开双臂,缓缓道:“你我何等人物,何必为这等浅薄评判所困?但求问心无愧,做自己想做的,便是了。”
好一个煮酒论英雄,好一番煽动人心的演讲。
赵妙元没有说话。
不过,眼前这个卸下了伪装,变得自负偏激、冷酷残忍的原随云,比起之前刻意模仿花满楼时,还是顺眼许多。
她拿酒杯朝他遥遥一敬,道:“挺会说话。”
说完这一长段话,原随云好像也有点恍惚,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笑着道:“在下所说都是肺腑之言,要不然,怎么做这个蝙蝠公子?”
赵妙元忽然觉得好笑,说:“好吧蝙蝠公子。那么现在,我能换地方住了吗?”
“当然可以。”原随云很是爽快地点了头,“只是建造新的居所尚需些时日。为了报答殿下今夜对我的坦诚,您若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告诉我。”
长公主愣了一下,试探道:“什么都行?”
“只要原某能做到。”原随云说。
“那我要你把岛上那些女人都放了。同时请最好的大夫,治好她们的眼睛。”长公主道。
说这些话时,她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原随云的脸看。然而,原随云脸上并未像她所想那样,露出不悦或推诿的神色,反而干脆利落地应道:“可以。”
长公主一愣。
“我可以把她们放了。”原随云说,“只是殿下需知,岛上诸人情形各异,或许会有一些自愿留下。”
那些盲女被缝上眼睛多年,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骤然离开,面对外界眼光,对她们而言,未必是解脱,或许是另一种折磨。
原随云道:“若真有自愿留下者,还望殿下不要阻拦。”
赵妙元也只能同意。
于是蝙蝠公子带她回到地下洞穴,在女仆聚居的区域中,平静宣布:释放所有女仆,并请大夫专门为她们医治眼睛。
寂静的洞穴中爆发出一阵骚动。
然而,正如蝙蝠公子所预料的那样,确实有一部分刚来不久的女仆激动得泣不成声,立刻表示要走。但绝大多数人,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甚至当即出声表态,不愿离开。
待在扭曲的环境中,遭受这般长期压迫,足以改变任何人的心性。
赵妙元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原随云站在她身侧,也轻轻叹了口气。
赵妙元道:“都是你干的,你叹什么气?”
猫哭耗子。
原随云笑了,说:“知我者,殿下也。”
“恶心。”赵妙元嫌弃。
原随云莞尔:“何必这么说。其实殿下与我,是一种人。”
赵妙元心头一跳,抬眼去看他。原随云已不再多言,转而吩咐丁枫,将那些愿意离开的女子登记造册,安排船只药物,并联络岸上可靠的大夫,让他们务必妥善安置。
忙正事的时候,原随云戴着面具,指挥若定,冷静高效,褪-去了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柔弱,倒真像一位掌控黑暗世界的王者。
赵妙元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一切妥当,夜色已深。
赵妙元回了小楼客房,把门关上,走到角落的魂坛面前,拿起了养魂瓶。
温润的羊脂白玉手感很好,她一如既往在窗前坐下,用手指摩挲瓶身。
半晌,叹了口气。
白日所见已经让她心中滞闷,如今回到房间,却见柳环痕魂魄的状态依旧没有好转,不禁郁郁良久。
这段时间她日日供奉,让养魂瓶汲取日月精华,现在瓶中胎光确实稳定了很多,不再像最初那样,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
可也仅此而已了。
柳环痕的魂体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更不用说像叶孤城那样,能够凝聚形态与她对话。
天雷诛邪,不仅摧毁了肉身,更几乎碾碎了魂魄。能抢下这一缕残魂已属侥幸,想要其复苏,谈何容易。
赵妙元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