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轻易盖过了所有私语:
“印飞白。”
他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陈述我与面前之人的确有所联系。
“我命你守于后山,不得擅离。你不仅违令现身于此,更携此不祥之物,扰乱盛会……”
他微微倾身,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是要叛宗,还是要……叛我?”
在他话音落下的刹那,凌剑台上的风雪似乎骤然凝滞。
一股无形却浩瀚如山的威压,自祁若衡身上缓缓弥漫开来。可怖的,来自强者的威仪四面八方将此地围绕。幸而在座的修士都是宗门翘楚,但在这威压之下仍感不适。
他们有些好奇这祁若衡的实力到底有多深。
印飞白肩头微微一沉,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
他甚至轻轻拍了拍棺盖,像是在安抚里面的东西,然后抬起头,迎着祁若衡的视线,慢悠悠地说道:“叛变?我何时说要叛变太虚宗了?哦不对,我又何时成了你们太虚宗的狗?”
“你到底想怎样?”
“怎么样?”印飞白重复了一遍祁若衡的问句,猛地用力,一把掀开了棺盖。
棺盖轰然掀开,重重砸在冰面上,激起一片碎雪。
棺内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魔气森森,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只静静躺着一具身着玄黑绣金纹袍服的躯体。
那人面容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本该是张凌厉的俊容,但因陷入沉睡,倒添了几分柔和。胸口处,一道被利刃贯穿的伤口赫然在目,衣袍上深褐色的血渍已干涸发硬。
是温如晦。
不,准确来说,是那个本该早已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魔尊温如晦!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即有刀剑出鞘的铮鸣声,有几人如临大敌地剑指那具棺椁。
“魔尊尸体?!怎会在此啊?”
“祁宗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坐在祁若衡不远处也是以为掌门,见此情形对他大声问道。
祁若衡的瞳孔骤然收缩着,一脸惊愕地看向印飞白,没空搭理那人。
怎么回事?他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棺中那张熟悉到刻骨的脸,袖中的手指一根根蜷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但仅仅一瞬,他便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甚至轻轻叹了口气。
印飞白却已不再看他。
黑袍魔修转过身,面向满座惊骇的正道修士,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诸位都看见了?这就是你们正道魁首、太虚宗主祁若衡,私下藏匿魔尊尸身,秘密炼制,图谋不轨的铁证!”
他猛地指向祁若衡,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彻底崩裂,只剩下滔天的恨意与癫狂:“祁若衡!你答应我的事呢?!你说温如晦身死,只要寻回他的尸身,你便以回魂之术换我自由。我他娘是的为你当牛做马几十年,替你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脏事!如今尸身在此,你的诺言呢?!”
祁若衡静静听着,直到印飞白吼完,才微微抬眸。
他忽然笑了。
就像是换了一个人,面上的温文尔雅不见了,唇角牵起,是一种近乎怜悯又带着嘲弄的弧度。他在嘲笑印飞白。
“印飞白啊印飞白,”他轻轻摇头,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你活了数百年,怎还如此天真?”
“回魂之术?”他嗤笑一声,“逆天改命这等虚无缥缈的传说,你也信?我说有,难道就有吗?”
印飞白脸上的疯狂凝固了,蓝紫色的眼睛沁着寒霜就这么冷冷地望着他。
祁若衡缓缓站起身,月白氅衣在风中轻扬,宛如一柄尖刀。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台下那口黑棺与棺边如遭雷击的魔修,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我不过是需要一条听话的狗,替我处理些不便亲自出手的麻烦。至于温如晦的尸身……”
他目光扫过棺中那具毫无生息的躯体,眼底掠过一丝深藏的炙热,随即化为淡漠:“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寻不到呢。没想到,你还算有点本事。只是可惜,你就算将它完好无损地送到我面前,又有何用?”
印飞白死死瞪着祁若衡,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几十年信仰,几十年忍辱,几十年甘为走狗。
到头来,是他被骗得团团转!?
“嗬……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