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熬夜。
自己小心。
明明只是非常简单的语句,连他这种学业吊车尾都可以一遍就背下来,鸣人不明白,为什么文试也能考第一的宁次还要一遍遍地拿出来看。
鸣人蹲在小雨后微微濡湿的地上,手里拿了根废弃的树枝胡乱地画,随着他的思绪一起散漫无边。
“小、心……熬、夜……”
熟悉的声音将鸣人的思绪拉回,他猛然抬头看向自来也。
“你在写什么东西?”
鸣人低头去看,瞳孔一缩——原来他漫不经心无意识画出来的,拼凑出的竟然是这样的语句吗。
负责去买便当的宁次已经出现在街道的拐角,正在往这里走来。
像被火燎了一下,鸣人丢开手中烫手的树枝,蹦上去用双脚努力地踩,把泥土上的痕迹消灭掉,也像在把自己那不能被人发现的心思掩盖掉。
但那仿佛是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魔盒,鸣人开始习惯在无聊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挫败的时候,控制不住地看向自己左手的掌心,他会在纹络交错的皮肤上,看见烙刻下的无形话语。
就像一罐不会见底的蜂蜜,每次趁着主人不在偷偷打开,他总能尝到一股甜味,那并非顺着舌尖而来,倒像是从身体的某处悄然泛上的一抹暖光,仿佛在心房的角落里支起了一只小小的暖炉,那温吞的热力不灼人,只是缓缓地、持续地向外辐射着。于是,胸膛里那种长久以来空落落的、微凉的滞涩感,便被一寸寸融化了。周遭世界的棱角,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磨圆,浸没在一层蜂蜜色的、柔和的光晕里。
但他也明白,那是宁次的姐姐,是宁次的家人。
无论他多想要,也不是他的。
鸣人的嘴角往上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笑得眼睛半眯起来,揣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却几乎本能地攥紧了。那不是一种有意识的发力,而是身体在面对未知的审判时,最原始的防御姿态。指尖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用那一点尖锐的刺痛,来锚定几乎要飘离现实的意识。指甲是冰冷的,掌心却是一片滚烫黏腻的汗湿,两者紧紧交缠,勾勒出无声的煎熬。
“倒也不必。”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缺氧的心脏感受到了被攥住的痛意,鸣人脸上强撑出来的笑意龟裂出一道伤痕,变得摇摇欲坠起来,声音也不像一开始的那么响亮,“我会给你写的。”
“有空的话我会来看你们的,”显然加奈对自来也的信任度已经到了某种极低的水平,“所以可以不用写。”
她确实做到了言出必行。
平均下来四个月左右会突然出现一次,但并不怎么停留,就像蜻蜓点水般,只是确认他们还安好,没有被自来也带着沾染黄|赌|毒,往他们的钱包里塞点零用并叮嘱拿去买好吃的别用在不靠谱的大人身上便离开了。
被不时突击差点吓出阴影的自来也忍不住吐槽她明明是私人护卫怎么还经常跑路,一点都不尽责。
这种神出鬼没的惊喜一直持续到一年前她结束了火之国少城主的贴身护卫任务被召回木叶。
但见面和写信并不冲突。
出于某种不必言说的默契,两个人像是比赛,写的信一个比一个长,鸣人绞尽脑汁,甚至连最近一个月每餐吃的什么都列了进去。
那是他第一次在一只鸟的脸上看到“无语”的表情。
雀鸟看到桌子上两本厚厚装订起来的册子,歪了下脑袋,扑腾着翅膀扭头就飞。
最后还是他和宁次好吃好喝供着并道了歉才把鸟哄了回来。
加奈的回信依旧简短。
但会有那么一两句话是单独给他的。
这就够了。
鸣人终于理解了宁次——眼睛在读字,灵魂却是在触摸余温,原来这就是家书。
浑厚的日光仿佛一匹刚刚织就的锦缎,温热而明亮,将整个世界都填得满满当当。
鸣人看着被包裹在其中的加奈和宁次,再远一点,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熟悉的村子,大声宣告自己的存在,“我回来了!”